第三十六章 像 風一樣奔跑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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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光明說道:“你是把書院比作鳥?”

    蘇顏汗顏:“書院的男人當然有鳥,”話語粗鄙不堪入耳。

    君子汗顏,夏至聽不見。

    “鳥說人語,人卻做鳥事,大人莫非是那做鳥事的人?”

    微怒,薛光明的眼裏閃過一道殺機:“好一張伶牙利嘴。”

    “比不得大人的神威如海。”蘇顏謙虛,不過聽在薛光明的耳朵裏卻不是滋味。

    薛光明一聲癡於劍,說到打嘴仗的功夫,又哪裏是蘇顏的對手。見說不過,便不屑說。

    “誰是蘇顏?”他冷冷的問道。

    “我是”,蘇顏應道,上前一步。

    “是你傷的一九?”有些意外,畢竟是書院的人,薛光明確認了一下。

    蘇顏本想說出當日事情,但看見薛光明冷漠的目光,突然又不想說了。

    人都來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是”,這次回答的更簡潔。

    一眼就看出蘇顏現在沒有修為,書院的後院什麽時候收過普通人了?

    本來是想著殺了蘇顏為薛一九報仇,現在又改變主意了:“很好,你廢了他的修為,今後就做一九的仆人侍候他一生吧。”

    太狂了,陳半山都看不下去了,對書院弟子這麽說話,薛光明絕對是第一位。

    “我要是說不呢?”蘇顏道。

    “答應,或者死,”薛光明冷冷的看著他道:“不要以為書院能庇護你,在我眼裏,書院也不過是迂腐的夫子教出來一群迂腐的弟子。”對於夫子,他終究沒有亂呼其名。

    君子手持鐵劍,說道:

    “迂腐老師教出的迂腐弟子向薛大人請教。”君子第一次如此憤怒,辱及書院,他就不是君子。

    “打了小的,來了老的,薛一九果然和薛先生是一母同袍,兄弟情深。”他的嘴巴開始毒了起來,“薛一九果然厲害,靠山果然強大,搬來的救兵更強大,能無視我書院,薛先生,你是天下第一了嗎?”

    “書院君子?”薛光明好像現在才看見君子,說道:“我無意與書院為敵,但是這個人我一定要帶走”,伸手一指蘇顏。

    “誰保也不行,”薛光明道:“哪怕你老師,夫子也不行。”

    陳半山差點從裁決神座上摔了下來,薛光明,果然夠傲夠狂,完全沒有將天下人放在眼中,這天下敢說夫子不行的絕對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難怪當初的薛一九也是那麽狂啊。果然是兩兄弟。

    “很早之前我就想去書院看看。”

    薛光明的目光跳躍著火焰,“看看書院,是不是真的那麽強大。”

    “你不行”,君子認認真真的說道:“其實我本來也是打算這裏事後去一趟劍峰的。”

    “想不到薛大人卻是來了”

    “你們很不歡迎的樣子?”薛光明說道。

    “你想多了,”君子說道,“道門的騎兵過來了數千,也不過是群蠅亂舞,書院何須在意多一隻”。

    蘇顏將薛光明比作行鳥事的人,君子卻直接說成蒼蠅。

    望著君子,蘇顏頓覺高山仰止。

    “你已經戰鬥了很久,今日無矩,要論修行資質,你是我見到過最好的人之一,”薛光明說道:“未免讓人覺得可惜。”

    話以至此,無話可說,人不說話,用劍說話。

    薛光明慢慢摘下背上的長劍,長劍無鞘自然不用拔。

    他的動作很慢,很仔細,仔細解開纏在劍柄上的布條,目光落在手中的劍上,很溫柔。

    十指粗而斷,在右手虎口的位置有一層厚厚的繭。

    粗短的手,本來是不適合握劍的,但薛光明卻成了劍道上走的最遠的那個人。

    “我卻是替薛大人可惜,盛名來之不易。”君子也不說話,拔劍。

    夏至從蘇顏將那個笑話講完後目光就落在了光明神殿上麵,一直沒有移開過。

    蘇顏和薛光明說的話她沒有聽見。

    君子與薛光明的爭執她也沒有聽見。

    蘇顏在心裏想:難道光明神殿裏都是一些修煉的小鮮肉?

    但是想起陳半山和已經退回對岸的十一位修道人,又覺得不可能。

    蘇顏很想上去,但他知道自己現在就是一個普通人,對付那些騎兵以他的身體素質自然是沒問題,對上薛光明,他還沒自大到那種程度。

    他不是因為懼,是現在的事情已經演變到薛光明和書院誰不行的問題。

    蘇顏聚集精神看著兩人,他沒有見過無矩的二師兄出手,以前見過薛光明的劍,但是沒有見過薛光明這個人。

    薛光明拿著他的劍,又會是什麽樣呢?

    他變得有些期待而不是太擔心。

    到不是因為他生性涼薄或是愚昧無知而不懂薛光明的強大,而是因為他相信君子,相信夏至,相信他懷裏畫著一道劍的那張宣紙。

    宣紙是彩蝶臨行前給他的,他相信他自幼長大的的那片桃林。

    在蘇顏的期待中,薛光明的劍動了,他人還站在那裏,劍卻動了。

    那柄薄薄的清亮中泛著紅光的長劍向著君子而去,後麵係著一根看不見的線,淡漠平靜,長劍不在高空,離地三尺。劍前原野上的那些野草搖擺著身子像海浪一樣向兩邊分開,露出下麵紅褐色的土地和頑石沙礫。

    像一葉小舟破浪,一帆孤影起伏向前。

    無數雙眼睛盯著那柄長劍,目光落在長劍上有些驚訝不解,甚至失望。

    沒有人們想象中的山崩地裂,江河倒流,平凡而平靜,甚至還不如道河小鎮上的候補道子十三修道人刺出的鋼釺。

    難道這就是薛光明的劍?

    然而就在下一刻,長劍的上空出現一道冷凝雲,在冷凝雲出現的一刹那接著變得晦暗厚重,雲層裏道道電弧閃爍,蘊藏著巨大的威力。

    恐怖而無形的天地威壓向著原野,向著光明郡的平原籠罩下來,對於道門,薛光明竟也沒有絲毫的忌憚。

    在光明郡平原上那些道門施以大神術從天而降像雪花一樣的漫天神輝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下來。

    長劍仍在離地三尺的上方飛行,緩慢淡漠,除了劍尖前方像海浪一樣的分開的野草,整個原野間竟是沒有一絲風聲,天空上雲層還在以極快的速度變厚擴寬,遮天蔽日,整個原野間和光明郡的平原暗了下來,如同進入黑夜。雲層裏麵有閃電卻沒有發出雷聲。

    劍在地上,劍在空中,劍無處不在,薛光明出了一劍,出了無數劍。

    這是一幅極為震撼和怪異的畫麵。

    冷凝雲是因為極快的速度而形成,偏偏在人們眼中的那把長劍不緊不慢的向著君子而去。

    君子在薛光明劍動的那一刻便開始提著鐵劍奔跑,不是迎著薛光明的劍,而是背對長劍,向著遠方,向著原野向著天邊的盡頭奔跑。

    披著黑發的白衣在原野上的草叢裏起伏,就像矯健的豹子在空中劃過優美的曲線。

    君子當然不是逃跑,在以前,他從來都不願意後退,不懼一切。無矩後無懼,無懼敵人,無懼自己內心的某些情操,真無懼。

    隻是需要距離,需要蓄力,不知道是出於何種原因,君子進入無矩後很奇怪的感應不到關於空間的法則,相反卻能清楚的明白大地的一切。

    所以他不能飛翔,也做不到瞬移,無法像其它的無矩一樣在一定的空間範圍裏出現在任何地方,方才趙有財就是看出了他這一點所以才對顧向柏出手,企圖讓他疲於奔命。

    君子清楚大地的一切,所以大地便能夠給他提供一切的幫助,君子大地上的奔跑,絕對要超過現在已知的一切人或物。

    隻不過他沒有薛光明從空中一步一步走下來那種裝x的本領,蘇顏都覺得可惜。

    夏至終於收回目光,看向奔跑中的君子,訝然,啞然。

    對於君子,她實在有些無語。

    奇怪的無矩,奇葩的無矩,好在進入無矩的君子奔跑起來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帶起一蓬煙塵,否則還會壯觀一些。

    君子覺得跑的差不多了,便回轉身來,此時的他早已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站在一片阡陌縱橫的田間,四周是水田,收割後的水麵上波光粼粼。

    君子轉身繼續奔跑,向著來時的路,越跑越快,初時還能看見淡淡的身影,到後來成了一陣風。

    像風一樣奔跑的君子又出現在原野上,又出現在人們的眼裏。

    出現在人們眼裏的君子鐵劍高舉,雙手握住劍柄奔跑而回,向著天上的雲層,向著薛光明離地三尺的長劍,向著薛光明而來。

    原野間響起轟隆的雷聲,無數道巨大的閃電挾著恐怖的威力落向地麵,落向奔跑中的君子。

    雲層攪動翻湧,閃電扭曲著像蛇一樣鑽入大地,青石變成粉末,閃電落入的地方大地變得焦糊。

    黑發飛舞,長袖獵獵,赤足奔跑的君子這一刻是國士,帶著理想向著前方,向著敵人舉劍而來。

    原來那些粘在衣裳上的灰塵枯葉被奔跑的風吹的幹幹淨淨,赤著的雙腳像剛剛用熱水泡過搓過洗過幹幹淨淨,隻是有些寬大而不如女子的玉足精致漂亮。

    也許是這段時間一直在戰鬥沒有時間修剪,蘇顏看見他的腳趾甲有些長。

    君子跑的太快,他回來時薛光明的劍還在原野上不緊不慢的飛著,薛光明沒有進入無距的世界去追逐,他相信君子會回來。

    就像君子相信還在原野間等著他的劍一樣。

    君子雙手舉劍,鐵劍並不鋒利的劍尖插入厚厚的雲層,隨著奔跑,刺啦一聲將雲層剖開一條長長的裂縫,然後分成兩邊的雲層像布帛一樣卷了起來,像瀑一樣落向他身體的閃電被分成兩邊,雲層裏麵的那些閃電一樣的電弧胡亂的扭曲,發出耀眼的火花。

    隨著奔跑,刺啦的聲音不斷的響起,裂縫越拉越長,陽光從裂縫裏射了下來,照在鐵劍上,鐵劍變得金光閃閃,照在君子的身上,君子披上一件金色的外衣,照在野草上,照在山花的花朵上,野草輕輕的搖擺,山花微微點頭。

    “好美,”夏至在心裏誇了一句。

    “好帥,”蘇顏在心裏嫉妒莫名。

    陳半山揉了揉眼睛,說了一句讓旁邊的趙有財差點摔倒的話:“差點亮瞎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