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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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現在是我酒館的客人,誰都不能傷害他。”酒鬼說道。
“他已經出了酒館的門。”屠夫說道。
“但是我還沒有收酒錢,”酒鬼說道。
屠夫便明白了,“可是你不一定攔的住我。”
“老人家請讓開,”蘇顏說道。“讓他過來。”
別人為自己出頭,說話總該客氣一些,哪怕是不領情。
“可是你還沒有給我酒錢,”酒鬼對蘇顏也是說的這句話。
“我現在給你,”蘇顏掏出了一錠銀子。
“我現在不收,你以後還會來喝酒的,到時一起給。”酒鬼不去接蘇顏手上的銀子。
蘇顏覺得不耐煩起來,他看向遠處,小鎮亮如白晝,在他的對麵是一堵白色的牆,遠處卻是夜色深沉,目光在小鎮的白牆和遠處的夜色間來回移動,漆黑的夜和白色的牆漸漸變得模糊,“你們到底要怎樣?”蘇顏有一種無法抑製的狂躁。
七星再次大放光明,人群中有些老人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戲子,”酒鬼喊道。
戲子愁苦著眉眼走了過來,不久前還是無數年的兄弟朋友,轉眼間便是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他有些感歎果然人生如戲。
“你走吧,”他對屠夫說道,“酒鬼不一定能攔住你,但你卻一定不想喝酒的時候還在看戲。”
屠夫明白了戲子的態度,他將屠刀收了起來。
因為屠夫殺機引發的狂躁情緒退去,蘇顏冷靜了下來,七星再次隱沒。
屠夫頭也不回的轉身向遠處走去,酒鬼看著屠夫的背影突然大聲喊道:“屠夫。”
停下了腳步,屠夫依然沒有回頭,酒鬼說道:“保重!”
他終究是有些戀舊,隻是每個人都有自己認為正確的選擇。
酒鬼沒有說話,再次向遠處走去。
他一個人肯定打不過酒鬼和戲子聯手。
……
“你們還有誰要走?”酒鬼有些疲憊,他向人群說道。
人群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然後又走出十多個老人,他們和屠夫一樣向遠處走去。
“剩下的人都散去吧,回家記得把燈都吹熄了,三更半夜的該睡覺了。”酒鬼讓剩下的人群散去,然後對蘇顏說道:“公子肯定有許多疑惑的地方,我們去屋裏坐下說吧。”
這次戲子不是坐在另外一張桌子,他和蘇顏、酒鬼坐在一起。
“小鎮是一個被遺忘的地方,”酒鬼說道,“我們是一群被遺忘的人,準確的說,我們是一群逃避的人。”
蘇顏沒有說話,等著酒鬼繼續說下去。
“每隔萬年,人間便有一次浩劫,先是光明,光明洗滌世界的一切,沒有人知道光明從何而來。”酒鬼陷入到遠久的回憶,臉上依然帶著恐懼。
“光是冰冷的光,沒有溫度,整個人間一直是光明的世界,連平時人人厭憎的黑暗也成了奢望,”酒鬼臉上的皺紋不定的顫抖,像起伏的海浪。
“這不是道門的傳說中光明的世界麽?”蘇顏問道。
傳說中,昊天的神國就是光明的世界,他們的神術,便是大光明術。
酒鬼的臉上流露出一抹詭異,“你知道我是什麽人?你知道小鎮上所有的人曾經都是什麽人?”
蘇顏搖頭,他是真不知道。
“我曾經是道門的掌教,”酒鬼的話石破天驚,“他們都是道門的無字崖的修道人!”
“我們都曾經是昊天最虔誠的信徒,我自認為是代表昊天在人間的行走,”
“就像你現在代表書院在世間行走一樣,”酒鬼解釋道。
蘇顏‘呼’的站了起來,道門和書院的關係,一直都曾友好。
“公子放心,”酒鬼示意蘇顏坐下,“剛才已經說了,我們隻是曾經是道門的人,現在的道門,和我們真的沒有什麽關係。”
酒鬼端起麵的酒杯一飲而盡,“戲子那時候是道門的傳教人,屠夫是無字崖上的首席修道人,我們每一個人都全心全意的信仰昊天,一生的夢想就是將昊天的光明灑滿人間的每一個角落。”
“那時候的道門是世界最強大的宗門,那時候世間沒有佛宗,沒有書院,沒有帝國,人間隻有道門,道門代表昊天管理整個人間。”酒鬼再次喝了一杯酒,戲子也喝了一杯,仿佛是回憶起昔日的榮光,兩人的臉色都變的紅潤起來。
“由於道門的強大,所有人都成為了昊天的信徒,人人都期盼著人間成為光明的世界,昊天的神國。”
“難道真的有昊天的存在?”蘇顏問道,書院一直不認為有昊天。
“沒有人知道到底昊天存不存在,我們現在也不知道。”酒鬼回答道。
蘇顏更加糊塗,連道門曾經的掌教,傳教,修道人都無法確定昊天的存在,誰能確定昊天是否存在?難道昊天無數年的信仰都是臆想出來的?
“公子請不要著急,聽我把話說完。”酒鬼說道,有些記憶太過遙遠,已經遺落在時光的長河裏,如果不是小鎮與世隔絕,隻怕酒鬼早已忘記了自己是誰。
“直到有一天,當我發現我已經站在世間的最巔峰,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被當著是昊天的旨意,無人質疑,無人反抗,那個時候我依然不知道昊天在哪裏,昊天的神國在哪裏,我甚至認為我就是昊天,於是我與屠夫,戲子創建了小鎮,一切仿照道典裏描繪的神國的樣子,但生命的流逝讓我知道我並不是昊天,因為我無法永生。”
“於是我再次踏上尋找昊天的道路,我用盡了所有的辦法,但我依然找不到昊天,我看不到神國,看不到永生的希望,我們開始著急,開始恐懼,對死亡巨大的恐懼讓我們變得瘋狂,我們開始質疑昊天的存在,質疑道典的正確與真實。”
有一天夜裏,我捧著那本被我翻閱了無數次的道典,我失去了理智,既然本來沒有昊天,這騙人的道典留著還有何用,道典在手裏開始燃燒,在燃燒的火焰中出現了這樣一段話:‘青天白日滿地紅,昊天神國降人間。”
“這段話出現在燃燒的火焰中,出現在大陸的夜空,我看見了這一句話,屠夫看見了這一句話,戲子看見了這一句話,所有的人都看見了這一句話。”
“我們每個人都欣喜若狂,昊天是存在,這是偉大的昊天的神諭。
因為燃燒過後的道典又完整無缺的出現在我的掌心。
那一夜過後,人間整整慶祝了三個月,因為人們終於看到了希望,神國即將降臨,每個人都將得道永生。”
“但是三個月過去,一年過去,人間還是以前的樣子,沒有什麽奇跡發生,神國依舊看不見影子,也不見青天白日滿地紅。”
“於是開始有人懷疑,懷疑我和戲子與屠夫,懷疑我們想獨自偷偷的去往昊天的神國,懷疑我們對昊天的虔誠,懷疑我們所領導的道門的正確性。”
‘啪’的一聲,油燈爆出一個燈花,火光搖晃了兩下,映著酒鬼與戲子的臉明滅不定,蘇顏靜靜的聽著,等酒鬼繼續說下去。
“懷疑的種子一旦播下,便會飛快的發芽生長,然後像野火一樣的蔓延。在第二年的南方分門,當時的分門主教聯合幾位紅衣神官殺死了忠於總部的神官和教眾,宣布脫離道門總部,並告訴世人他們才是被昊天眷顧的子民!我,戲子、屠夫都是一些竊神的罪民。
最開始的時候人們自然是不相信,當我派去問罪的裁決神座宣布加入他們的時候,整個人間大嘩,其實當時連我都不敢相信,因為當時的裁決神座是我唯一的弟子,他怎麽可能會背叛我?
但他對世人說了一句話,一句引起整個人間大亂的話。他說他親眼看見我將道典燒成灰燼。”
“因為我燒道典的時候,他確實在場。”
酒鬼苦笑了兩聲,說不出的悲涼,“這便是跟隨了我千年之久我最信任的弟子,道門的裁決神座。”
蘇顏看著酒鬼,他能想象出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賣的那種悲傷,如果哪一天書院的師兄們,還有小刀也不再信任自己,他不敢繼續想下去。
“如果說僅僅是一個分門主教的話還不能取信於人們的話,那麽裁決神座的話讓很多人不得不信。”
蘇顏知道裁決神座於道門的地位,雖然現在的裁決神座陳半山看起來有些猥瑣,但沒人能否認他對掌教大人的忠誠和對昊天的虔誠。
有這樣的人嘴裏說出來的話由不得人不信。
酒鬼繼續說道:“繼南方分門後,北方的分門也宣布脫離道門,再接著是東方的分門,每個分門管轄三個郡,於是鐵通一樣的道門在極端的時間內變得四分五裂,那個時候的道門分裂,就相當於現在的人間分裂。我們當然不會看著道門繼續這樣下去,道門不允許褻瀆昊天的存在,因為,道典還供奉在光明神殿裏。”
“於是戰爭開始了,對於我與戲子屠夫三人來說,三個小小的分門無異於螳臂當車,用了一年的時間我們平息了道門的這場內亂。
“你猜我拿弟子麵對我的時候他說了什麽?他說他看不到永生的希望,他和不做做掌教,哈哈哈……”
“他說他想做掌教!”酒鬼像是想起什麽極度好笑的事情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