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詐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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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崢此時正躺在棺材裏,棺材狹小,他隻能將雙腿蜷曲起來,頭也盡量仰起,以免後頸壓到嚴小妹冰冷的鼻尖。他剛藏進棺材裏時,後頸便被嚴小妹的鼻尖頂住,稍微一動,嚴小妹的嘴巴便張開來,一口被雜糧粟米磨損的尖牙正好咬在他後頸上,說不出的詭異驚悚,讓他冷汗涔涔而下。

    他是刑事律師,這輩子見過的屍體不少,比起常人來也算膽大之徒,但和一具屍體這樣親密的接觸還是首次。嚴老漢過來柴房看他時他便清醒了,隻是又餓又渴,手腳軟趴趴的沒有絲毫力氣,他本想討些水喝,但被嚴家人接下來的話嚇了個半死,隻得裝作昏睡過去。

    陸崢心道:“我他媽的這是觸了什麽黴頭,先是被董家人扔進深井活埋,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來到這個不知道是哪裏的鬼地方,又要被這家人給活埋。”

    剛見到那幾個麵貌醜陋的古裝人物時,陸崢嚇的魂不守舍,以為自己已經來到了幽冥地獄。後來細細思量起嚴家人的對話,才確信這裏還是人間。

    那些人不但穿的古怪,說的方言也極其古怪,但更古怪的是,陸崢居然聽懂了,不但能聽懂,他覺得自己還能講出來。

    還有很多奇怪的事,他被董家人扔進深井裏摔的不輕,甚至他都聽到了自己骨頭哢擦碎裂的聲音,當時他七竅流血,完全是憑著一股求生的欲望向井底側麵一處亮著幽藍光芒的地方爬去。每爬一尺便是鑽心的疼痛,涕淚俱下,他意識模糊,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向前!他也不知自己爬了多久,隻記得後來昏迷過去,便再也沒了知覺。

    陸崢恍惚覺得,自己曾經死去,超脫了凡塵的軀殼,到達了永恒的寂靜,四周皆是徹底的虛無,無可觸摸,無可寄托。但當他從一片混沌中醒來,並且掙紮著站起身時,他發現自己竟然毫發無損,襯衣上的大片血跡下,是光潔的皮膚,沒有一道傷疤。手腳麻木無力,僅僅是因為饑餓,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知道自己餓的能吃下一頭牛。

    但在吃牛之前要解決的,是保住性命。

    刺耳的嗩呐聲中,陸崢將嚴小妹的棺材蓋緩緩推開,之後找了一截粗木,猛力將窗欞砸破。做完這一切,他迅速藏進棺材裏,躺在嚴小妹身上,將棺材蓋從內合攏。

    現在要做的,便是等待,等待所有人都去追趕那個逃跑的冥相公。

    陸崢靜靜聽著外麵的聲響,直到所有人的腳步都消失,他才小心的推開棺材蓋,迫不及待的跳出來。

    他早已細細觀察過嚴家,策劃好了逃跑計劃。首先,就是要將現在這身顯眼的衣服換下來。陸崢一路小跑到嚴老三房中,撥亮油燈,找到床頭的大木箱,翻出了一身幹淨衣服換上,又拿了一件在手。身上的東西早就被董家人摸了去,隻留了一盒頭孢。嚴家人也搜出來過,可能覺得沒什麽用,又扔在了柴房裏,陸崢將頭孢揣進懷裏,起身離去。臨出門前,他順手摘下掛在牆上的氈帽戴在頭上,如今在外形上,他已經和這個地方的人物比較接近了。

    然後便是吃牛。陸崢大搖大擺到正屋,裏麵還坐著幾個小孩子,正趁著大人不在,一手一把豬頭肉吃的高興。陸崢舉起酒壇喝了個痛快,長吐了一口氣,隨後抓起一把豬頭肉便往嘴裏塞去。

    小孩子們麵麵相覷,邊吃邊狐疑的看著陸崢。陸崢回以一個極其人畜無害的微笑,撕過一隻肥雞腿便囫圇吞下。一頓狂風暴雨般祭過五髒廟後,陸崢攤開剛剛多拿的那件衣裳,將桌上的吃食一掃而空。

    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此言真實不虛。陸崢肚子一飽,便覺得身上湧出了無窮的力氣。他背起那包吃食,對孩子們做了個鬼臉,說道:“俺老孫去也!”

    陸崢腳步輕快的躍出了嚴家小院,舉目四望,天祿村北邊火光最稀,他打定主意,向北走去。

    離火光越來越近,陸崢心裏不禁七上八下,待依稀看清了舉著火把的人影,他放慢腳步,思索起來。一共有七人,雖說這些人都矮矮瘦瘦,但長期地裏刨食,力氣肯定不小。陸崢大學畢業就參軍,後來被挑去野戰部隊做了正狙擊手,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軍中精英——特種兵。擒拿格鬥原是他的強項,但一口氣要對付七人也不是易事,短時間內若不能拿下,村裏其他人一旦趕到,他就脫身不得。

    但現在也隻能硬著頭皮迎過去了,如果他行為反常,這些人必定生疑,到時候情況更糟糕。陸崢試著用這裏的方言小聲說了幾個句子,聽起來也是像模像樣的,他心想,沒準兒還能蒙混過關呢。

    陸崢忽視了一點,他的個頭兒在這裏實在是鶴立雞群,更不用說他腰杆筆直,走路帶風,如同一棵行走的小白楊般挺拔,盡管他換了衣服,可看起來與這裏仍然是格格不入。

    嚴老三顯然已經發現了這些端倪,他高聲叫喊道:“停下!”

    陸崢心頭一緊,畢竟自己身上還穿著嚴老三的衣服,這實在是太不走運了,他聲音略微有些顫抖,“三哥,是我呀。”陸崢加快了腳步,雙臂暗暗蓄力。

    嚴老三一怔,把認識的人在腦子裏快速過了一遍,依然理不出個頭緒。眼看陸崢越走越近,他抬起火把仔細望去,眼裏突然滿是恐懼,怪叫一聲,身子不住的發抖。旁邊一位鄉民扶住嚴老三,看著他怪異的表情不明所以,問道:“老三,怎麽了?”

    嚴老三指著陸崢顫聲說道:“他......死人,壽......壽衣。”

    鄉民仍是一頭霧水,又問道:“老三,你在說什麽,什麽死人活人,什麽壽衣?”

    “他就是我家買的那個......冥......冥相公,穿的是壽衣,壽衣啊。”

    那鄉民抬眼望去,這才發現陸崢穿的是左衽,他呼吸驟然急促起來,眼見陸崢逼近,便癲狂的拿火把在胸前左右揮舞,大喊道:“惡鬼散去,別過來,別......滾開,滾開!”

    左右鄉民聽見嚴老三的話個個臉色鐵青,雙腿打顫,卻如著了魔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陸崢聽見鄉民喊自己惡鬼,正覺得摸不著頭腦,可轉念一想,好機會!他拖著步子,故意拉長了聲音喊道:“三......哥......你害得我好......苦......啊......”

    嚴老三一聽,更是覺得腿有千鈞重,想跑,卻邁不開步子。

    一個鄉民反應過來,大叫一聲,“詐屍啦!”拔腿就跑。

    幾個人一哄而散,奪路狂奔,唯有嚴老三定在原處動彈不得。原本扶住嚴老三的鄉民跑出一段距離,見嚴老三還紋絲不動,大喝一聲,“老三,快跑啊。”

    嚴老三帶著哭腔的聲音飄過來,“跑不動啊。”那鄉民一咬牙,折回去拖起嚴老三,卻見他褲襠處一片水跡。那鄉民猛力抽了嚴老三一巴掌,在他耳邊大吼道:“別中了惡鬼的迷魂術,走!”

    嚴老三挨了一巴掌,終於清醒過來,發足急奔,動若脫兔,將扶他的鄉民遠遠甩在後麵。那鄉民一麵罵罵咧咧,一麵趕緊追上大夥兒。

    陸崢見人都散去,鬆了口氣,但又一想,那些人隻要回去問過孩子們便知真相,自己還是趕緊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