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崢很熟悉馬奶酒的味道，從前也喝過，綿軟，微甜，奶味很濃，就是有點腥味，不過他挺喜歡的，從前喝的馬奶酒大概有四十多度，現在這個大概也就十幾度。陸崢心裏尋思著，除了棉花，蒸餾烈性酒上也大有文章可做，這兩樣東西眼下還未普及，應該是個商機。

    正打著小算盤，便聽到朔方王大聲喊他名字，“陸先生何在？本王要重重謝他。”

    陸崢趕緊起身答話：“王上美意，在下愧不敢當。”

    朔方王笑著招了招手，有人捧著一盤馬蹄金過來，又有人領著一群少女進帳。“本王要用黃金重謝先生，本王賞賜不喜人推辭。”陸崢望向田青，見他微微點頭，便接過來，卻沒料到手上猛地一沉，心中暗喜，這朔方王出手真是大方。

    “這些女子是本王前幾日擄來給巫祝獻祭的，既然用不上了，就將她們賞賜給先生。”說著朔方王揮了揮手，“你們先出去吧，宴後和陸先生回他的帳篷。”陸崢心想，我現在還睡通鋪，哪兒來的帳篷安置這些女子啊。朔方王仿佛看透了陸崢的心思，又說道：“本王送了一頂帳篷給陸先生，已經叫人搭好了，宴後自有人領先生去。”

    陸崢躬身行禮，說道：“多謝王上美意，在下就卻之不恭了。”他心想，我就這麽突然變成奴隸主進入剝削階級了，房子，妹子，金子全齊了，穿越到現在才發現還不賴嘛。陸崢向朔方王敬了盞酒，說了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祝酒詞，賓主盡歡。

    穿著紅色官服的王世子也過來敬酒，感謝陸崢救了自己未婚妻的性命。陸崢抬眼看去，王世子身高雖不及他，但在當世也是很高大了，儀表堂堂，以現代人審美來看也是帥哥，就是言辭敷衍態度輕佻，遠不及他父親會籠絡人心。陸崢將盞中酒一飲而盡，雙方又說了些客套話。

    酒酣耳熱，在座個個都有些醉意，已有耐不住性子的男人把跳舞的女子摟在懷裏一陣亂摸，對麵的克羌親貴們用胡語不知在討論什麽，時而看著這邊的齊國男人發笑，眼裏還有些鄙夷的神色流露出來。

    齊國人也察覺到了，有一個忍不住叫道：“你們在背後說些什麽屁話？”

    克羌親貴中有一人會漢語，聽到“屁話”二字便跳起來怒道：“你這南蠻子嘴裏不幹不淨，小心大爺割了你的舌頭。”

    陸崢向主位望去，田青雖然氣惱，但仍安撫道：“各位飲酒，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動怒傷了和氣。”他身邊的朔方王卻是一言不發，自顧自飲酒，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那說話的克羌親貴見朔方王沒有出口阻止，膽子也大了起來，“什麽朋友，上穀郡差點丟在柔然人手裏，要我們克羌出兵才能重新奪回。之前王子求婚，你們怎麽不送公主過來聯姻，土地快丟了才想起我們這個朋友。”

    一句話說的這邊的齊國人垂頭喪氣啞口無言。

    那邊又有一名克羌親貴笑著說了一番話，被會漢語的克羌人翻譯過來，“乞幹大人說，你們漢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當初漢高祖何等英雄，便是他的子孫，武帝，宣帝也個個是人中豪傑，到你們這代，卻連國土都保不住，女人不是被抓去做娼妓，便是當了別人的盤中餐。南方漢人醉生夢死，隻會清談，做些酸文章，服什麽五石散，弄得皮膚潰爛，人不人鬼不鬼。北方漢人隻顧自己一族一姓的利益，國家有難都不肯出錢出人，真是丟人。”

    齊國人再也忍不住了，卻又反駁不了什麽，隻能大罵些“戎狄蠻夷”“豎子”之類的話。

    陸崢剛才聽到克羌人一番羞辱之辭很是氣惱，此時他站起身來郎朗道：“大人此言差多矣，我華夏從前和你們一樣，隻是一個小部落，占地不出豫州之內七十裏，到漢時卻已威壓四海。直到如今，匈奴人取漢姓還以劉姓為最多，我大漢，能讓敵人都要以自己的姓氏為尊，這是何等的榮耀，古往今來，舉目海內未曾有之。我華夏也曾有丟土勢衰之時，如周幽王者，被犬戎攻入鎬京，身死國滅，國土淪陷，而後有春秋列國，收複失地，開疆拓土，又有戰國七雄，吞納四海，如巴蜀，如嶺南，如荊楚，如幽州，沃土萬裏，都盡歸於華夏諸國。後我大漢，更通西域，三十六國皆以漢為共主，凡有驅使，莫敢不從。絲綢之商路，東連長安，西接安息大秦，財富如雲，盡納於我大漢。如今我大齊雖不及大漢，但弱秦能以偏狹之地而有天下，諸位又怎可鼠目寸光，以當今之勢猜度來日？我漢人有一句俗語，莫欺少年窮。”

    他是律師出身，口才自然了得，一番說辭下來，齊國人紛紛拍手，轟然叫好，類似這樣的狠話，在他們心裏憋了許久，隻是不知如何表達。今陸崢一奮其氣，昂然而起，叱罵斥責，他們遠遠聽著，也覺得痛快淋漓。

    陸崢舉目四望，見眾人都看著他，又見郤希文眼含笑意，似是在鼓勵，他定了定心，又道：“昔日漢高祖有大風歌傳世，慷慨激昂，聞之淚下。今日我要告訴克羌的英雄們，漢人現在也不是隻有酸腐文章，我齊人依然是秦風漢骨之輩。”

    陸崢朗誦起領袖的詩歌，那是他特別喜歡的一首，曾在無數艱難的日子裏鼓勵著他，當年領袖正處在低穀期，詞中卻有一股銅豌豆般的樂觀精神，十分符合現在的氣氛。

    山，快馬加鞭未下鞍。驚回首，離天三尺三。

    山，倒海翻江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猶酣。

    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拄其間。

    良久，軍帳中無人落語，一時間萬籟寂靜，陸崢不由得緊張起來，也不知此時有沒有詞牌這種唐宋流行的詩歌格式，現代漢語又和古漢語有所不同，這首詞念起來還算押韻，但也不像普通話般朗朗上口，所以他格外忐忑不安，擔心出了洋相。

    朔方王突然拍手喝了一聲好，把陸崢嚇了一跳。

    朔方王道：“好氣概！”

    田青眯起眼睛看著陸崢，若有所思。郤侍郎遙舉酒盞，向陸崢致意。帳內叫好聲不斷，齊國人出了一口惡氣，心情大好，紛紛向陸崢投來讚許的目光。克羌親貴被將了一軍，心情鬱結，又見朔方王有意化解尷尬，隻能隱忍不發，低頭喝酒，冷眼旁觀。

    朔方王對田青說道：“田將軍，本王對這首詩格外喜歡，可否讓人寫下來送給本王？”

    田青痛快答應道：“朔方王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