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葛巫都和眾人商定了具體備戰事項，散會後留下了賀葛孤四聯。

    “孤四聯，你性情太過桀驁，顧先生所言不是沒有道理，你卻一句也聽不進去。”

    “顧先生書生之見，戰場上殺敵，從來就是便宜行事，哪能被條條框框所累。何況大戰在前，顧先生便諸多顧慮，動搖軍心。”

    賀葛巫都道：“孤四聯，大爭之世已經來臨，你若不盡快成長起來，這五方城日後前途堪憂。不是什麽事都要靠武力解決的，有時候，計謀和邦交比武力有效的多。我收留顧先生，以上賓之儀待他，就是希望日後他能為你所用，輔佐你，而你對他卻處處針鋒相對，絲毫不能體察為父的苦心。”

    “父親，兒子當謹記您的教誨。”

    “你真能記在心裏才好，我其他的兒子都不成氣候，唯有你能擔負起賀葛家的將來。不過好在咱們還有時間，你要沉穩起來，要做王，而不是一介武夫。”

    “父親，齊國皇帝是許諾讓我們賀葛家做朔方王麽？”

    “記住，王從來不是靠別人的許諾和施舍得來的。孤四聯，你可知為何我們家族圖騰是黑龍嗎？不是狼，不是熊，也不是獅子和老虎，而是從來沒有人見過的黑龍。”

    “傳說我們的祖先和漢人都是五帝子孫，都以龍為圖騰，他們占據了關內的沃土，而我們擁有廣漠的草原。我們是草原最初的主宰，最古老的八部之一。”

    “是不是五帝子孫我不清楚，我們沒有文字，沒有史書，既然漢人的書裏那麽寫，或許很久之前是吧。黑龍是我們賀葛家族的秘密，這個秘密從很久之前傳到現在，隻有俟斤才能知曉，以防招來殺身之禍。”

    賀葛孤四聯急切問道：“秘密？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黑龍嗎？”

    “我沒有見過，但是既然這個秘密被這樣鄭重的保留下來，我相信是有的。當年我們五部結盟對抗克羌，生死相關時，你伯伯卻突然向克羌投降，保住了五方城，也得到了一個不義的罵名。這個秘密壓垮了他，沒過兩年，他鬱鬱而終。因為他背叛庫莫奚人，我指責他，鄙夷他，認為他是家族的恥辱，不配做俟斤。哎，他臨終前才將那個秘密告訴我，那時候我才明白他的苦心。”

    賀葛孤四聯還在消化剛剛聽到的信息，賀葛巫都繼續說道：“漢人說，天地之間有五帝，存於東西南北中五方。東方青帝太昊、南方赤帝神農、中央黃帝軒轅、西方白帝少昊、北方玄帝顓頊。秦乃白帝之子，漢乃赤帝之子。而黑龍沉睡的土地上也會出現一個偉大的世界之王，玄帝之子。他的國土北至幽陵之北，南至交趾之南，西至流沙之西，東至蹯木海外。而黑龍，就沉睡在我們腳下。”

    賀葛巫都沉吟道：“預言中的時間馬上就要來臨了。”

    “預言中的時間？”賀葛孤四聯呼吸都急促起來，他預感到也許這個偉大的世界之王和自己有關係。

    “是的，東方的天空五星聚奎時，玄帝之子將會出現，這種異象上一次出現是在五百多年前。”

    “漢高祖？”

    “是，漢高祖斬白蛇，誅殺白帝之子揭竿抗秦而有天下。顧先生是晉國的太史令顧溫之子，顧溫曾夜觀天象，發現五星聚奎，他測算出真命天子出現之地就在北方草原。這個秘密他隻告訴了自己的兒子，卻在一次與密友飲酒時失言說了出來，這位密友向晉帝告發，於是顧家被族誅。顧先生當時身在漢中，收到風聲，立刻猜到與此事有關，便倉皇出逃，幾經輾轉流落到五方城為奴。為父偶遇此人，見他行為舉止頗為不凡，顯是中原世家子弟，便免去了他奴隸身份收入牙帳。他為答謝，便將此事和盤托出，我聽後心內大喜。顧先生精於觀測天象，對天下異事也了解頗多，將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向他討教。”

    “父親，我，我就是玄帝之子嗎？”賀葛孤四聯激動的口齒不清。

    “我老了，無力去征伐天下了。但你還年輕，赫赫武功威震草原，孤四聯，你現在可知為父的苦心了？”

    “父親，我就是那個，那個傳說中征服世界的人？”賀葛孤四聯陷入了狂喜中。

    “記住，學著做一個王，而不是一介武夫。”

    賀葛巫都緩緩走出議事廳，留下他沉浸在巨大幸福中眩暈不已的兒子。

    很久之後賀葛孤四聯才清醒下來，他走出議事廳，抬頭看著朗朗星空，第一次，他覺得天空觸手可及。

    韓圖帶了七千輕騎，每人配有三匹戰馬以供替換，日夜不停繞過青塘山趕赴五方城後方。而這偷襲途中卻有一個繞不開的出蓮部，韓圖將出蓮部團團圍住，防止有人逃離泄露行蹤，隨後命令出連部出糧出人，隨他去征討五方城。

    俟斤出連花托和賀葛巫都是表兄弟，關係親密，自然是一口回絕。出連花托見一個半大小子對自己頤指氣使，一時大怒。他帶軍突圍，被韓圖一頓重箭攔了回來，死傷無數，包圍圈漸漸縮小，出連花托也被人從馬上活捉。

    韓圖下令休息一夜，明日繼續長途奔襲。

    年輕的克羌軍官們聚在出連俟斤的牙帳中歡宴。他們懷裏抱著剛剛虜獲的女人，杯子裏是出連花托珍藏的美酒，奴隸們宰了出連花托的牛羊，正在牙帳外烤肉，除了坐在韓圖左側的出連花托，人人臉上都是笑容。

    韓圖笑道：“出連俟斤，今天大家夥兒在你的帳篷裏飲酒作樂，你卻一臉不快，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出連花托怒道：“你們衝進我的帳篷，宰殺我的牛羊，搶走我的女人，還說什麽待客之道。”

    費連烏木親了一口懷裏的女人，眨巴著眼睛，“出連俟斤，你說你沒有糧食了，可是連你的女奴身上都充滿了牛奶羊奶的香味啊。你不給，我們隻能自己來取了，我看你不光糧食多，奴隸和女人也不少啊。”

    韓圖道：“出連花托，我勸你今日還是吃飽喝足，因為以後你就很難過上這樣的日子了。你不聽我驅使，便是反叛克羌，按照律法，是要被貶為奴隸的。”

    出連花托瞪著通紅的眼睛，“小子，你要殺便殺，要我做你的奴隸，做你娘的夢去。”

    韓圖淡淡看了出連花托一眼，走出了帳篷，軍官們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也跟著走出來。帳篷外的平地上，跪著出連家的男女老幼，烏泱泱的一大片。

    韓圖大聲宣布：“從今往後，出連家再也不是貴族了，出連這個姓再也不是貴族的姓，出連家所有人今後都是我克羌人的奴隸。”他冷笑著看著出連花托，“你若是自戕，我就殺掉你所有的子孫，讓你出連家的血脈從這世上消失。”

    出連花托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最後他大叫一聲，身子顫抖著，怪笑著跪下，頭身都伏到地上。

    “活著吧，出連花托。勇猛的戰士會得到主人的垂憐，免去他的奴隸身份，你的姓氏，你的榮耀都可以在戰場上找回來。”

    克羌人回到牙帳裏繼續作樂，帳外的出連花托一邊用力捶地，一邊嚎啕大哭。

    與此同時，乞幹得羅已到達五方城，突騎陣列於前，其他軍士迅速在後方安營紮寨，修築防禦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