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獄中受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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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守士兵將王不疑帶到韓圖的監牢前,裏麵一人蓬頭垢麵,嘴裏叼著根稻草,見王不疑來了,他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衛兵對王不疑拱手道:“王大人,這就是步六狐韓圖。”王不疑揮揮手,似是要拂去麵前飛舞的浮塵,他咳嗽了兩聲,對衛兵道:“下去吧。守住門口,不要讓旁人進來。”

    韓圖盤弄著自己的兩綹亂發,拉長聲音道:“王大人來此有何貴幹啊,難不成是特意來監牢裏吃灰?”

    王不疑嗬嗬笑道:“來看看朔方王殿下。”

    韓圖楞了楞,隨即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他嬉笑道:“王大人真是好興致,跑到這麽一個臭烘烘的地方來取笑在下,莫不是閑得發慌。”

    王不疑道:“朔方王多心了。”他從懷裏掏出一本鍍金銀冊念道:“大齊皇帝詔令:冊封步六狐東升代後者步六狐韓圖爵朔方郡王,食邑,稅邑一萬戶,世襲罔替。朔方郡王步六狐韓圖,品性純良,文武兼資,忠良之後,有踔絕之能,實乃國之棟梁,朕之股肱。定康公主為朕之愛女,自幼為朕所鍾愛,躬親撫養,十餘年間承歡膝下,彩衣娛親,至純至孝。恰及荊之年,待嫁之齡,特賜婚於朔方郡王步六狐韓圖,望二人同心同德,笙磬永諧,不負朕望。欽此。大義十九年二月二十三日。”

    王不疑將鍍金銀冊合上,奉給韓圖,“朔方王,你若不信,自己看看便是,吾皇的玉璽可無人敢造偽。”

    韓圖雙目緊閉,不發一言,也不去接那冊書,王不疑平靜的看著韓圖,很有信心的一直等候著。

    良久,韓圖起身三跪九叩拜道:“臣接旨。”

    王不疑笑眯眯的將聖旨交給韓圖,韓圖打開來看,中書省印章,門下省印章,皇帝玉璽都有。他鄭重的將聖旨高舉過頭念道:“謝吾皇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不疑彎下身子盯著韓圖,似笑非笑,“朔方王,如今便有一事可讓你答謝陛下的隆恩。”

    韓圖警覺的看著王不疑,隨後盤腿而坐,低聲道:“大人請講,本王必竭盡所能,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王不疑道:“朔方王言重了,您的安危關係著公主的終身幸福,在下豈敢讓王上去做赴湯蹈火之事。隻是朔方王的部眾中有些宵小之徒,表麵恭順,背後意圖謀反叛齊,朔方王以為,這等人該殺不該?”

    韓圖咬牙道:“大人是要本王親自動手清理門戶。”

    王不疑笑著點點頭道:“朔方王果然聰明,一點就透,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

    韓圖不耐煩道:“你隻說那人是誰。”

    王不疑朗聲道:“費連青讚叛亂,按律全族當誅。”

    韓圖身上一哆嗦,他跳起來難以置信的吼道:“你讓我殺他全家?連黃口小兒都不放過?”

    王不疑道:“正是。一來朔方王以此向陛下示以赤膽忠心,二來,二來嘛,也可讓那些指望日後依靠朔方王叛亂的人斷了歪心邪念。怎麽,朔方王才說要竭盡所能效忠陛下,這麽快就不記得了?”

    韓圖上前死死抓住牢門鐵格,指節發白,他低聲道:“你是要斷我後路,讓所有克羌親貴都視我如犬彘。”

    王不疑退後兩步嘖嘖道:“原來朔方王的心不在陛下這裏,倒是在克羌親貴那裏。”

    韓圖頹然跌坐在地,呐呐道:“我按大人說的去辦就是。”

    王不疑笑道:“朔方王果然對陛下忠心耿耿。”他拍手喚人道:“給朔方王開鎖,沐浴更衣。”

    韓圖突然嗤笑起來,笑聲越來越響亮,他笑的眼淚都出來,不住錘牆,直到滿手是血。看守衛兵急忙開鎖入內將他架開。

    王不疑目視著韓圖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成王敗寇,古今概莫能外。”

    田青帶著一千多名齊兵將費連青讚全族兩百一十二口人押到了青狼河邊。他們被繩子串成了幾串,齊兵正往他們身後綁上巨石,極其淒涼的哭喊聲響徹在初春的草原上。

    一名克羌女人跪下對一名小齊兵不住的磕頭,她身旁的小孩哇哇大哭,女人用身子把小孩拱到自己跟前,使勁的搖頭,嘴裏念著什麽,小齊兵一句都聽不懂,但他明白女人的意思,一臉為難的看著她,最後小齊兵歎了口氣,沉默的在小孩身後也綁上重石。那女人眼神瞬間就瘋狂起來,她躥起來要去咬那名小齊兵,被旁邊的老兵一腳蹬在肚子上,痛苦的蹲了下去。

    老兵按住她,把她身上的繩子捆的更緊些,他扭頭對小齊兵說道:“記住,不要同情敵人,他們冷不丁在哪裏就會咬你一口,就跟這瘋女人一樣。你現在看他們可憐,當年......當年他們何嚐不是這樣對待我們的。我全家被殺的就剩我一條命,那時候他們何曾可憐過我的家人。”小齊兵聽完,如釋重負,轉眼間複仇的正義感淹沒了他適才生出的那點憐憫心,他自言自語道:“這孩子長大了便會報仇,去殺齊人,我若不殺他,便是害了無辜齊人。”

    陸崢目不轉睛的看著步六狐韓圖,他全身著甲,挺直了腰板跨在馬背上,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回應著自己族人憤恨的目光。韓圖生的很清秀,全然不像克羌人般粗獷,他穿著齊人的甲胄,看上去就是一個英俊的齊國少年,隻是此時他的眼神中有一股難以捉摸的疏離感,看向任何人時都好像離的很遠。

    這個人被徹底的毀掉了,他不會再相信任何人。韓圖身邊站著一個美豔的齊國女子,烏發如洗,纖腰長身,顧盼之間自有一股風流神色,她看著韓圖,眼裏是說不盡的溫柔。一個克羌人朝韓圖喊著什麽,被旁邊的齊兵堵上嘴巴,他眼睛通紅怒視著韓圖,陸崢注意到韓圖捏著馬韁繩的手猛力握緊,他在極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田青催馬走到陸崢身邊,注視著前方說道:“王大人這一手真是狠。要殺費連青讚的告示已貼出六日有餘,想必那群藏在大青山的賊子餘黨已經快到青狼河了。殺一儆百,希望韓圖那小子以後能夾緊尾巴當條好狗吧。”

    陸崢淡淡道:“大棒打下丟根毒蘿卜,未必是好事。”

    田青看了他一眼,說道:“陛下封韓圖為大都護府副大都護,其實是讓我監視他。看他現在這樣子,顯然心裏滿腔憤懣。”

    陸崢心想,當一個人感覺到自己的性命操控在別人手裏,又無逃脫的可能,他驚懼不安,卻不能與外界聯係,完全被人掌控,此時略施以小恩小惠,這個人就會產生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從此以後對曾經掌控他性命的人就言聽計從,猶如忠犬。齊國皇帝不就是在熬鷹麽,不管多麽凶狠的老鷹,熬過之後就是籠中鳥,但人畢竟不是禽獸,效果如何很難判斷,韓圖看著文弱,可身上卻有股常人沒有的狠勁兒。

    步六狐韓圖的聲音打斷了陸崢的思緒,“費連青讚及其賊黨不思天恩,以怨報德,暴厲恣睢,竟意圖叛主謀逆。然天不藏奸,曹社之謀東窗事犯,今查證屬實,罪證確鑿。雖我大齊以仁義治國,然凶頑之徒不懲不足以昭示天道,費連青讚犯謀反重罪,按齊律族誅。”

    王不疑在韓圖耳邊說了些什麽,韓圖表情凝重的點點頭,抬高音量,又念了一遍,卻在最後問道:“爾等還有何話可說?”王不疑不滿的望了韓圖一眼,顯然這是韓圖的臨時決定。

    費連青讚大聲對韓圖說了一番克羌話,田青身旁的親兵小聲翻譯道:“韓圖,你是克羌人的王,是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我身死族滅,不怪你,但你要永遠記得你父親是如何死的,他是被齊人亂箭射殺的。”

    王不疑嗬嗬冷笑,步六狐韓圖依舊麵無表情,他驅馬上前,下令道:“行刑。”

    費連青讚轉身對族人喊了一句,率先步入了寒冷的青狼河。親兵道:“田將軍,他說到天上一家人還能團聚。”田青冷冷道:“最好我們的敵人全去天上團聚,把人間留給我們。”

    陸崢看其中好些老弱婦孺,深深歎了口氣,轉過臉去。田青說他這次是因禍得福,又立了一功。但恰恰為此,這兩百一十二口人命都要算在他頭上。陸崢自我安慰著,若是我沒抓那兩個活口,說不定現在遭殃的就是我們。你死我活的亂世,一切皆是天命,若我他日命喪敵手,我亦不怪罪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