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河中一片哀嚎，陸崢閉上雙眼，身子有些發抖。

    遠處一聲尖利的鳴鏑射來，射程不夠，所以未傷及人，但被捆綁的費連族人看到了活路，紛紛垂死掙紮，推搡著齊兵往岸上逃去。韓圖聲音顫抖，下令道：“全部射殺。”齊兵紛紛後退跨上戰馬，早有準備的弓箭手一陣亂箭射去，青狼河上一片血紅浸染開來。

    田青指揮大軍撤退，弓箭手再射了一陣，確定沒有活口後也上馬跟著大軍撤離。陸崢聽到身後響徹著震天的怒吼，紛亂的馬蹄，破空的箭矢聲。

    前麵就是昆射山，山中早已埋伏精甲四千。齊軍一過，追兵趕來便是萬箭齊發，追兵避之不及，人仰馬翻，死傷甚重，山腳下的開闊處又有齊國騎兵趕來，將他們的側翼壓的死死的。一部分追兵看身後道路已被擁堵，隻能向前突圍，後方的追兵紛紛掉頭逃跑，隻有中間的進退兩難，大多死於箭雨之下。山上埋伏的齊兵衝殺下來，將這支克羌大軍徹底截斷成兩段。

    早前撤退的齊軍此時掉過頭來殺了個回馬槍，前後夾攻之下，費連青讚這支精銳克羌騎兵竟然十不存一。

    大戰之後，殘陽如血，陸崢的身上又是一身血漿，他挺立在馬上望著遠處的天際線，宛如一尊修羅，今日，他斬殺了四十三人。他走過的地方，每個士兵都向他行禮，喊他一聲“陸將軍”，這是以一人之力對抗百人還能梟首十二的虎賁之士，這是一把彎刀斬殺了四十三人的軍中新戰神。軍隊是崇尚原始武力的地方，人類的天性便是崇拜英雄，一個人即使沒有軍銜，靠著這份光榮的戰績也能贏得士兵們的擁戴，陸崢，便是這支齊軍心中的英雄。

    他對這些心知肚明，此刻，他想起了李準的那句話那個詞，“自己的力量”。他看著從身邊走過的一臉崇拜的齊兵，這些人，即使不是今天，在未來的某一日，定會成為自己的力量。

    狼湖城內城一座朱紫金絲楠木門豪宅外簇擁著一群人，士兵正架著梯子在府門上方安裝牌匾。

    “此乃陛下禦筆親題，足可見陛下對朔北之地的重視啊，大都護，你肩上責任重大。”一個身穿紫色官服，腰懸金玉劍的圓臉胖子撚著稀疏的胡須正在和田青說話，他抬頭看了一會兒，脖子酸痛不已，便扭了扭頭，身邊小廝趕緊上前替他捏拿起來，那正是剛剛升任中書令檢校護國大將軍的王不疑。

    正和王不疑說話的壯漢，根根短髯似鋼針般，那是朔北大都護府大都護田青，此時他也身著官服，正眯著眼睛迎著刺目的陽光看著自己即將入駐的官署，“陛下的字兒寫的真是好看。”

    王不疑賣弄道：“這是行書，陛下說草書太過張狂散漫，而楷書又太過於古板拘泥，他都不喜，平生最好是王右軍的行書，筆勢時而遒勁有力，時而婉轉含蓄，一字架構之內竟能運用自如，行雲流水。這恰如治國，恩威並施剛柔相濟才是上善。副大都護，你說呢？”

    步六狐韓圖諾諾道：“陛下是天縱英才，能從一字之內探得精髓，下官愚鈍，實難望其項背。”

    衛兵在上麵喊道：“諸位大人，這牌匾可掛的端正了？”

    王不疑左右走動看了看，“這樣便好。”又對在場人等說道：“明日朔北都護府就開衙議事了，爾等須恪盡職守，方不負陛下所望。”

    眾人拱手道：“必不負陛下所望。”王不疑打發韓圖道：“副大都護，請先去歇息，明日政務就繁忙起來，還需早起。”韓圖唱了個喏，先離去了。

    王不疑看著韓圖的背影，對陸崢說道：“本官先前已說過，你，田將軍，和本官都是一家人，你前幾日在昆射山一戰甚為英勇，手刃逆賊四十三人，這些本官都是看在眼裏的。本官很欣賞你這樣的年輕人，所以為了你的前途著想，有些話就不得不說了。公主幾日後便要大婚，本官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但俗話說大丈夫何患無妻，少年人要把眼光放長遠一些，一切要以大局為重。陸崢啊，說了這許多，你可明白本官的意思？”

    陸崢低頭謝道：“大人諄諄教誨，陸崢銘記於心。”

    王不疑滿意的點點頭，“陸崢，你人很機靈，本官是打心眼裏喜歡你，隻要你跟著本官好好做事，前途定然無可限量。”

    陸崢強壓住滿心的憤恨答道：“......是。”

    王不疑拍拍田青的肩膀道：“茂之，你好好開導一下，這是個好苗子，別為了些兒女情長給耽誤了。本官明日就要返京，今日還有些事要處理，就先行一步了。”

    田青殷勤相送，“大人放心，大人慢走。”

    田青對陸崢一展手，笑道：“陸長史，我們去大都護府官署參觀一番。這裏原是費連青讚的府邸，其豪奢令人咂舌，連中原貴胄都未必能及。”

    陸崢有些困惑，問道：“我們將他殺了，卻又住在他的府邸，田大哥，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

    田青爽朗一笑，“我們是武人，住在戰敗敵人的府邸中，腳下踩著敵人的鮮血，從風水上說，恰是大吉大利。”

    陸崢想到那兩百一十二口人，額頭冷汗直冒，但他隻得附和道：“田大哥教訓的是。”又問道：“不知李準，曹田，江固三位兄弟是否也留在狼湖城？”

    田青道：“我知道他們和你交好，那時你萎靡不振也是李準勸的你。如今你既為長史，身邊也要有些機靈的心腹之士替你辦事，李準是勳二府旅帥，手底下有三百號人，我替你把他調過來，連同勳二府另一旅帥庸讓那三百人一起撥給你。如何？”

    陸崢大喜道：“謝謝大哥。”

    “至於江固和曹田嘛，等接替的衛戍軍到了先讓他們回京吧，江固已有妻室，也該讓他回去看看家小，曹田家裏就剩他這一根獨苗了，他這次立了軍功，也快服完兵役了，回京領了賞金便可娶個媳婦，過過自己的小日子。”

    “大哥考慮的周詳。”

    田青催促陸崢道：“我們別站著說話了，進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