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朔北大都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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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連青讚的府邸分為四進,一進是外堂和雜役們的住處,還設有馬廄。二進是扈從和仆人們的住處,三進是費連家子弟的住處,四進是費連青讚和妻妾,未出嫁的女兒們的住處,他從小狼湖引水入宅,在四進挖了一口池塘,妻妾女兒們的住所便圍著這池塘而建,雖無亭台樓閣,但湖邊綠草如茵也是雅致。雕梁畫棟自不必說,地上是打磨的沒有一個棱角的青石板,房內鋪著波斯的羊毛地毯,不但設有火牆煙道,三進四進內的屋脊房梁上還設有粗大的竹管串接。

    田青敲打著竹管,嘖嘖道:“這廝會享受啊。”

    陸崢問道:“田大哥,這竹管是做什麽用的?”

    “找能工巧匠製作機關汲取深井水,連日不斷在竹管內循環,夏日屋內便清涼無比,還有防火的功效。我大齊也隻有皇宮內院才有這等物什,殿內廣布鮮花,炎夏入內芳香四溢,有時還微有涼意。”

    陸崢瞠目結舌,這不就是古人的空調麽,貴是貴了些,但是天然無汙染,隻不過能享受的人是鳳毛麟角。

    田青環顧四周道:“費連青讚跟老朔方王一樣,漢化極深,這院落布局和我朝豪奢人家一模一樣。克羌女子原本並無守貞之說,和男子一樣在外勞作,費連青讚卻將女兒和妻妾都藏進深深院落,倒是一點都不像個克羌人了。”

    他帶陸崢來到四進之中的一處宅子外,“老弟,以後你便住這間房吧。我打算讓大都護府高級軍官都住進第四進。普通軍官,李準雍讓他們住三進,二進用來議事,和一進一道給入駐官署的士兵們居住。你認為這樣可好?”

    陸崢道:“大哥做主便是。隻是小弟還不知這朔北大都護府具體是做些什麽。”

    “老弟,我來問你,若是要你阻擊北方邊境之敵,你如何打算?”

    陸崢思索片刻,回道:“行軍打仗總少不得水源,若是北方戎狄入侵,進軍路線也必是依水而行。若是我統籌禦敵,必早早在各水源處沿段設堡阻截,如此,隻要少量兵力便能阻止他們南下。”

    田青眼睛亮了,他讚道:“你一個商籍子弟居然有如此見識,實為難得,你繼續說。”

    陸崢道:“對付北方戎狄,我覺得應該盡量以攻代守。如果國力強盛,頂的住他們一兩次的打擊報複,此為上善之策。在漢時,漢軍對匈奴若是正麵對決,可以一敵五,靠的乃是戰車之堅和弓弩之利。可匈奴逐草而居,很難尋得蹤跡,所以如霍大將軍,需深入匈奴腹地,發現蹤跡即追擊剿滅。如今敕勒川和河套平原東麓已在我們手中,河套平原號稱塞外江南,乃是千裏糧倉,可為我軍提供糧草支持。如果他們要從東部侵入,必定要走灤河等少數河流的河道,西部同理,隻要掐死幾條河道,他們就無南侵機會。”

    說話間,兩人走回了二進的官署大堂,田青將羊皮大卷輿圖攤開,趴在地上細細鑽研起來,“你繼續說。”

    “從上穀郡,代郡,雁門關,朔方郡向外沿河道逐步設置衛所,囤積騎兵和糧草,日日梭巡,將戎狄逼到大青山北麵去。秦惠文王時,為了對付義渠,實行燒荒政策,將秦與義渠邊境牧草全部燒毀,如此義渠人便不能靠近秦國邊境,以防馬牛羊等牲口餓死,我們也可以這樣做。”

    田青站起身拍拍身上塵土道:“老弟,你真讓我刮目相看,你所想和陛下一樣,沿河道設置衛所,防止戎狄南下。隻是眼下我們的首要敵人乃是秦國,攻取雲中,朔方,五原,除了防止克羌坐大,更是為了壓製秦國。”

    “既然暫時不能將他們迫至大青山以北,那就行燒荒之策,盡量不與之直接交鋒。”

    “咱們這個大都護府眼下要做的就是整頓軍務,蕩清殘存的克羌叛軍。等過陣子陛下調來的三萬兵馬到了,若那時我還是大都護,那我們的責任就是保證衛所能順利的建立起來。最近,你若是無事就根據斥候回報的消息出去追擊殘寇,外麵天闊地廣,眼不見心不煩,總好過悶在這裏。”

    “田大哥......”陸崢麵紅耳赤,有點不好意思,自己一樁桃花事讓這麽多人關注著,感覺好像赤身站在大太陽底下,“多謝你和王大人的關心,不過我已經想明白了,既然聖意難違,我也要早些學著和......副大都護共事。”

    田青點點頭,“你能放下是再好不過了。”

    翌日,陸崢在官署中研究羊皮輿圖,他招來柯茂,“你去找出連花托過來,他在屯騎校尉麾下。”

    柯茂得令而去,陸崢看著眼前這副輿圖有點蒙,和現代地圖相比,古代地圖沒有地球投影和經緯線的概念,隻是簡單標識了山川河流,但行軍打仗,地圖越是細致判斷出錯的幾率越小。陸崢的計劃裏,繪製若幹詳細地圖是他未來軍事行動的第一步。

    出連花托一身馬糞味來了,他一進官署就給陸崢跪下咚咚磕頭道:“出連花托見過恩公。”

    陸崢將他扶起道:“如今在軍營可還習慣?”

    出連花托大大咧咧的笑道:“比之前做俘虜和奴隸要好的多。”

    陸崢上下打量著他,問道:“倪校尉讓你喂馬?”

    出連花托擠出一個笑容,“是,小人是庫莫奚人,倪校尉有些信不過我們。不過小人喂馬喂的很好,每日夜裏都勤加草料,那些馬兒都被小的喂的一身膘,精神著呢。”

    陸崢背著手,和煦的笑著,“出連花托,我知你誌不在此,你的才能也不止於此,眼下我就有事要交代你辦......”

    話音未落出連花托又跪下道:“多謝恩公還記得我,恩公但有吩咐,小人一定萬死不辭。”

    “倒不需要萬死,你是庫莫奚人,在漠南草原長大,對這裏地形很熟悉,又通漢話,本官想遣你帶輿圖繪製人員去探明各處山川河流,給本官製一份詳細的輿圖。”

    出連花托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陸崢問道:“怎麽,不願意?”

    出連花托急忙擺手道:“不不,小人是聽了大人的話,想起一個大人急需的人才。他是和我一起被步六狐韓圖,嗯,被朔方王俘虜的奴隸,現在每日幹些粗活兒,辛苦的很。不過小人卻知道,這個人來路不簡單,乃是晉國前太史令顧溫的長子,名叫......叫......哦,叫顧臻。當初小人和五方城賀葛部俟斤賀葛巫都交好,所以知道他的底細,這個顧臻精於算術,天象,可不正是測繪輿圖的一把好手嘛,隻不過......”

    陸崢急問:“如何?”

    出連花托道:“當初朔方王攻打五方城時,發生了一些奇事,常理無法解釋,朔方王便說顧臻是賀葛俟斤豢養的妖道,謀害克羌將士,原本是要帶回狼湖城問罪處斬的,接著天軍降臨,解救了我等,但那之後顧臻就變的有些瘋癲。”

    “當初五方城裏出了何事?”

    “攻下狼湖城後,朔方王下令屠城,後來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暈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好多克羌士兵變成了幾段,比鍘刀斬下來的還要齊整,誰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也不知是何物所致,自此便有些人心惶惶。”

    陸崢心想,難不成是外星人,不過這些現在也不是重點,便交代出連花托,“你速去給本官把那顧臻尋來。”

    出連花托道:“是是,小人馬上就去。”說罷便急急走出官署,經過的士兵被他一身馬糞味熏到,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顧臻到來,看起來還算平靜,並沒有出連花托說的那麽瘋癲,一身麻布襤褸,卻也掩藏不住他俊秀的模樣。顧臻見到陸崢,不卑不亢的行了個揖禮,初戀花托急道:“顧臻,這是陸大人,你是個奴隸,應該行大禮。”

    陸崢止住出連花托,說道:“無妨。聽出連花托提起先生通曉天文地理,本官正想重新繪製漠南輿圖,不知先生有何見解?”

    顧臻道:“測圖者首先必習劉徽所著《海島算經》,此為測量算術之書,乃是測圖者之基礎學問。其次需習裴秀裴季彥之《禹貢地域圖》十八篇,裴郡公在其中提出製圖六體,在下以為此為繪製輿圖之六項基礎原則。一為分率,用以反映麵積、長寬之比例;二為準望,用以確定地貌、地物彼此間的相互方位關係;三為道裏,用以確定兩地之間道路之距;四為高下,即相對高程;五為方邪,即地麵坡度之起伏;六為迂直,即實地高低起伏與輿圖上距離之換算。若測圖者還能觀天象斷方位,再輔以指南車,記裏鼓車,便可進行長距離,大規模的測繪。”

    陸崢一句也聽不懂,但看顧臻說的頭頭是道,十分自信,便對他放下心來,“先生果然是高人,不知先生可願意為我大齊出力?”

    顧臻慘然一笑,似乎覺得陸崢問的有些多餘,“階下之囚,豈有他途。”

    陸崢想起出連花托的話,問道:“聽說先生之前身體抱恙,不知現在可好些了?”

    顧臻歎氣道:“噩夢迭起,精神不振。雖無大礙,但偶爾也會突然驚駭,難以自控。”

    陸崢心想,定是那日五方城出現了什麽恐怖場景,才導致這顧臻一時驚懼無狀,被人以為瘋癲。陸崢關切道:“此是心病,本官會找太醫為你醫治。”

    顧臻搖了搖頭,“多謝大人關心,不過,心病總要心藥醫,尋常湯藥於事無補。”

    陸崢本來好奇心起,很想問問當日具體情形,但又怕勾起顧臻心病,隻能隱忍下來,和他說起繪製輿圖的具體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