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露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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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便到了定康公主的大婚前夜,狼湖城內張燈結彩,鑼鼓喧天,卻沒有半點歡樂氣氛。對於齊人來說,打了勝仗還要將嫡公主嫁給敵方頗有些令人不解,他們多為陸崢憤憤不平。
“咱公主生的這麽美,嫁給那戎狄小子真是可惜了,原本和陸將軍是多好的一對兒,郎才女貌的。”
“誰說不是呢。”說話的齊兵將聲音壓的低低的,“也不知道陛下他老人家怎麽想的,如何舍得將女兒嫁到塞外之地受苦。”
“我就是替陸將軍不平,我聽去的人說,他在昆射山殺了一百多個克羌騎兵呢,那把大彎刀刷刷的就跟割麥子似的,敵人的頭顱就咚咚咚的一個個掉下來。”
“哪有你說的那麽玄乎,我聽我弟兄說了,陸將軍殺了八十多個克羌人,沒有一百個。”
“你兄弟胡扯,明明是一百個。”
兩個內城守衛正小聲說著話,眼見遠方一隊騎兵呼嘯而至,連忙分開,站的筆直。
陸崢下馬將韁繩扔給親兵,捋捋身上的衣服,走進內城。
守衛向對麵的人努了努嘴,眼裏流露出崇敬的神色。
待陸崢一行人走遠,那守衛道:“你看到陸大人那大個子了吧,跟關帝老爺似的八尺多高,所以肯定是殺了一百個克羌人。”
對麵的那位泄氣道:“可能是我記錯了,大概是一百個吧。陸大人若使的是青龍偃月刀,再留個長胡子,我估計兩百也不在話下。”
“所以我說......”士兵再次將聲音壓低,“陛下嫁錯了女兒,陛下想複大漢天威,那得有個小關帝老爺當他女婿才成。”
“劉備又沒打過曹操......”
陸崢走進自己的宅子,將大氅取下扔給親兵道:“柯茂,快去給我沽幾壺酒。”
柯茂笑嘻嘻道:“知道了,將軍,還是那個汾清,最烈的那種。”
陸崢嘀咕道:“烈個屁,跟雞尾酒似的。”
柯茂見陸崢嘴裏念叨著什麽,怕自己會錯意買錯酒,便回頭問道:“將軍,沒錯吧?”
陸崢道:“沒錯沒錯,就那個,你快去快回,記得給我從廚房拿點下酒菜。”
柯茂脆聲應道:“哎,屬下馬上就去。”
這些日子,陸崢白天就在外梭巡,晚間便是靠醉酒打發,聽衛兵說定康公主遣竹清來找過他幾次,他也是一概不理,喝完酒倒頭就睡。
這夜他照例閉門喝酒,自斟自飲,正喝的蒙蒙醉時,外麵有人敲門,陸崢不耐煩道:“睡了。”
門卻被人打開,定康公主一臉淚珠站在他麵前,“睡了還能說話。”
陸崢楞在那裏,心裏有千萬句話想要訴說,卻隻是沉默,竹清從外麵將門關上,衛兵金屬鎧甲的碰撞聲也漸去漸遠。
明月高懸,撒下一地的銀色,夜清如水,隻有清風作響。
陸崢轉過臉去,喉嚨發澀,低聲道:“你是怎麽出來的?”
“若是我舍下顏麵,這裏哪一個人敢攔我,哪一個地方我去不得。”
在陸崢麵前,定康公主隻是一個陷入愛河的小女人,會哭,會笑,會吃醋,也會無理取鬧,很多時候,陸崢都會忘記她的身份,剛剛經她一提醒,陸崢才想起來,是了,她是齊國的公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陸崢喃喃道:“你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終是不妥,你若有話我們便出去說吧。田將軍說步六狐家漢化的厲害,也很注重女子名節。”
定康公主心頭一痛,滿腹委屈發作起來,眼淚吧嗒吧嗒的便往下掉,她哽咽道:“陸崢,你真是個混蛋。你是要我保住名節好將完璧之身交給他嗎?他收下了我,你還怕他不滿意,是嗎?”
陸崢一時語塞,想到明日定康公主就要和步六狐韓圖洞房的事,他的心像被尖刀劃過,他頭痛欲裂,抱住腦袋伏在桌上,如同受傷的野獸般嘶吼起來,“李準說的對,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自己,我真是個沒用的混蛋。”
定康公主止住哭泣,柔聲道:“明日步六狐韓圖便會看見這樣的我,你說,他會覺得好看嗎?”
陸崢兩行淚流下來,“你走,你走,我求求你,你走吧。你站在我麵前,我覺得自己身上每一寸都在受淩遲之苦,我不想理會你和韓圖的事,每次一想到我就覺得鑽心之痛。”
定康公主溫婉的聲音傳來,“陸崢,在我大婚之後你便再也見不到我了。今夜你不想好好看看我嗎?”
陸崢心裏有一個聲音提醒道:“看一眼你就徹底投降了,這些日子裝出來的豁達堅強就煙消雲散了。”可另一個聲音卻說:“真的不會抱憾終身嗎?”
陸崢咬咬牙,心想,我就再看最後一眼吧,就最後一次看看她,記住她。
他抬起頭,呆在那裏。
定康公主身上不著一件衣,修長白皙的脖子上墜著著那顆象牙骰子,她雙臂抱起擋住胸口,在清冷的初春夜裏,微微顫抖,搖搖欲墜,眼淚一顆顆滴下,在青磚上綻開。陸崢回過神來,急忙從箱子裏扯出一件外袍奔過去,定康公主卻將他一把推開,厲聲道:“你仔細看著,陸大人,明日韓圖就會看到這樣的我。你開心嗎?”
又是一陣沉默,定康公主哭道:“你就忍心將我這樣拱手他人?我將終身托付給你,你卻棄之如履。我明日就要嫁人了,我卻不顧廉恥到你這裏,我以為......”她泣不成聲,“我以為你見了我就會舍不得,就不會這樣躲避我,陸崢,我看錯你了,你是個沒擔當的男人。”
她擦去眼淚,將地上的衣物拾起,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拉住,緊緊箍入懷中,似乎要將她刻入自己的血肉般,直抱的她透不過氣來。旋即,一陣躁動的親吻向她襲來,陸崢喘著粗氣,熱烈的氣息和她的唇舌糾纏在一起,她心裏一慌,用力咬下去,嘴裏頓時一股腥鹹的血氣蔓延,麵前的男人卻不管不顧,繼續侵城掠地。
定康公主很快淪陷其中,眼神迷離,身體發軟,她抬手抱住了陸崢的後頸,任憑他擺布,陸崢卻突然停下來,強壓住快要衝到腦門的熱血,在她耳邊啞聲道:“我們走,離開這裏,走的遠遠的。”
定康公主點點頭,灼熱的淚水淌進了陸崢的衣領中。
田青焦灼的聲音在外響起,“殿下,末將,末將請公主殿下回溫調殿。”
定康公主掙脫陸崢懷抱,凜然喝道:“退下!”
田青聽到那聲嗬斥,心裏一驚,任他官職再高,但公主畢竟是主,他隻是臣,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又道:“公主明日即將大婚,今日還需好好休息,請殿下回寢宮。”
定康公主正容亢色,錚錚叱道:“田將軍,不尊本宮令旨視為大不敬,你是想以身試法嗎?本宮如何行事隻有父皇能管,他人指手畫腳便是僭越之舉。田將軍,你眼裏還有我這位公主嗎?”
田青聽到定康公主以“本宮”自稱,顯然是抬出身份強調主臣尊卑之別,他若再要堅持,便是犯上。直聽到最後一句,田青汗如雨下,隻能諾諾應道:“殿下恕罪,末將,即刻退下。”
定康公主回身抱住陸崢,整個人跌在他懷裏,一臉嬌羞,和方才是判若兩人,她輕聲問道:“你怕不怕?”
陸崢心一橫,豁出去了,堅定說道:“便是明日要千刀萬剮,今日我也絕不退縮。”
定康公主搖了搖頭,哀聲道:“我們走脫不得的,我是公主,我要走他們自然隻能跟著,卻不能攔我。可是你,你卻走不了。”她垂淚啜泣,“崢哥,我不想嫁給旁人。那天你替我擋了好多刀,臉上身上全是血,我以為你要死了,我向蒼天起誓,如果你能活過來,我就以身相許,嫁你為妻。”
陸崢深深嗅著她的發香,“那我今夜就陪著你,能多看你一會兒也是好的,哪怕明天他們要將我砍頭,我也要看著你。你笑的樣子,哭的樣子,生氣的樣子,吃醋的樣子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我......”他哽咽道:“我便是看一輩子也看不夠。”
定康公主道:“你可要一生一世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就是以後見了別的女子,也要知道我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陸崢淺笑,眼裏卻是抹不去的哀愁,他順從道:“你是大齊的公主,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我記下了。”
定康公主仰頭看向陸崢,一聲輕笑,又將頭埋下去,臉頰在他身上微微蹭著,“今夜在你麵前的不是大齊公主,是你的新婚妻子,你妻子的名字叫薑沐晴,小無賴可要記得。”
陸崢撫弄著她一頭秀發,“你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永生永世也不會忘記。”
定康公主夢囈一般喃喃說道:“一直以來,我什麽都聽父皇的,我是公主,理應把齊國放在首位。可唯有這件事,我卻不能聽他的,否則我會後悔終生。崢哥......”她的聲音幾不可聞,“今夜我要做你的妻子。”
陸崢聽到這話身上一麻,熱血充溢,身體滾燙,定康公主的款款深情和顯赫身份無一不刺激著他心底最深的欲望。他心道:“死就死吧,這事若是不做以後就算活著也是日日悔恨。”
他橫腰抱起定康公主,望著她白瓷般沒有一絲瑕疵的身體,沉重呼吸著,艱難吐出一句話,“沐晴,我陸崢對天起誓,有朝一日定要把你搶過來,風風光光迎娶。”
定康公主摟住他的脖子,微微顫抖,甕聲說道:“你說這話像個強盜,可是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