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活字印刷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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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一榻同眠,聽起來是件美事,實際上這一晚卻過的極為痛苦,陸崢左擁右抱,卻哪個也不敢碰,不管先碰了誰,都是一碗水沒端平,難免讓後者心酸。他長籲短歎,迷迷糊糊的挨了一宿,到黎明時分才沉沉睡去。

    正睡的香甜時,定康公主搖醒他,叫道:“李準來瞧你了。”

    陸崢嗯了一聲,好一會兒,意識才清醒過來,便拖拖拉拉的穿了衣裳,出去見李準。

    院子裏,李準正指揮人從馬車上卸下幾隻大箱子,陸崢疑惑道:“李兄,這是幹嘛?”

    李準回過神來,大笑道:“陸兄真是豔福不淺,昨晚定是鏖戰一宿,才有此疲憊之態。”

    陸崢幹笑了兩聲應付過去,李準指著箱子說道:“這是給陸兄備的年貨。”

    阿曼達正好走過,便插嘴道:“年貨我已備了,怎麽還送這許多?”

    李準向阿曼達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笑道:“我這年貨可與嫂子備的不同。”

    陸崢催促道:“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李準打開一隻箱子,招手讓陸崢過來瞧,裏麵碼放的整整齊齊的全是嶄新的書冊。

    李準道:“上次聽陸兄提及,到處都買不到書,我便請人將家裏的藏書選了一些,全謄抄了。除了陸兄喜讀的史記,漢書之類,其他都是些醫書,農書,算書,兵書,律書,地理誌,想來這些都是陸兄今後用得著的。”

    陸崢拿起一卷翻看著,欣喜道:“李兄真是有心,這份年禮我倒是真心喜歡,多謝李兄。”

    李準道:“幸好你是遇上了我,李家藏書之多在鄴城也是有名的。這些書籍向來就是各大家族之間流通,尋常百姓便是願意花錢也沒處去買。”

    陸崢放下書,長揖道:“還未恭喜李兄高升禁軍校尉。”

    李準擺擺手,一臉愁苦,“別提了,最後還是靠著老爹才掙到的位置。我本想清清白白,靠自己去掙個前程,卻沒想到別人眼裏,我李準首先是李大人的兒子,然後才是禁軍敢死隊的精銳之士。”

    陸崢拍拍他的肩膀,勸道:“不提這些惱人之事了,我們去陽平營瞧瞧。”

    李準道:“說起來也有大半年沒去了,不知陽平營今日是何模樣。”

    兩人也不坐車,多穿了件皮裘,披上毛皮披風,一路向陽平營奔去。

    除了往日的瓦房和公共廁所,雞圈豬圈,演武場,陽平營周圍還規劃出了一片商業區,其中最顯眼的是紡織廠,麵積甚大。還有一些鋪子也設立其中,最繁忙的是鐵匠鋪,除了尋常的農具,還要給士兵們修繕兵器,鐵匠又舍不得帶徒弟,生怕學會了和他搶生意,於是靠近年底也不得休息,日日趕工。除此之外,還有酒肆,貨棧,裁縫鋪子,居然還有個勾欄,看起來生意也是熱鬧的很。

    李準歎道:“大半年功夫,一片荒土竟發展成了一個繁盛小鎮,著實令人驚訝。”

    陸崢應道:“士兵們口袋裏有了錢,商人們自然都聞著味兒過來了。”

    李準看著一群趾高氣昂的農婦們笑道:“隻怕有了錢的不僅是士兵,我看此地女人更是小有積蓄,都快要橫著走路了。”

    陸崢催馬喊道:“我們去找周播,問問情況。”

    兩人將馬拴在軍營瓦房前,周播聞聲迎了出來,對陸崢行了個軍禮,陸崢笑道:“周播,半年不見,你胖了一圈,可是現在無人監管,疏於訓練?”

    周播嘿嘿笑道:“訓是訓了,不過沒像以前那般從早到晚,如今我忙的多半也是陽平營的其他事項。按照您和江大人的吩咐,我們修建了紡織廠,內有織機五十餘台,還劃了一片荒地出來,建了瓦房,招募商戶,現在已有幾家入駐了。”

    “那些我都看到了,江固和你幹的不錯。”

    周播被陸崢稱讚一番,極是高興,又趁機邀功道:“陸將軍,我收留了一個人,心想你肯定用得著的。此人現下在軍中教我們認字,好像很有學問,他說自己是晉朝中書監張華之後,世家子弟,祖上可是張良呢。”

    陸崢檢索起腦子裏的信息,張華好似是西晉名臣,有治國之才,不過因是皇後賈南風一黨,被牽連誅滅三族,隻有一子逃脫。

    李準譏諷道:“便是他祖上張華,也是庶族出身,因此才不得不攀附賈後,又算的什麽世家子弟,不過是借以抬高身價罷了。”

    陸崢道:“這個無妨,人嘛,都會吹吹牛,隻要有真才實學,我便可用。周播,你把他帶過來吧。”

    周播出去一趟,帶回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

    那青年俯首便拜道:“不才張伯益拜見陸將軍,李校尉。”

    周播奇道:“我並未同你說和陸將軍來的是李校尉,你如何得知?”

    張伯益道:“不才在鄴城已逗留數月,到處探聽消息,以求投效,得知陸將軍和禦林軍勳二府李校尉交好,今日一見,陸將軍和李校尉果然如我所想,俱是威風堂堂,氣質軒然,顯然都是世家子弟出身,並非一般武將,不通文墨。”

    陸崢心想,這人倒是十分機敏,又問道:“那你又如何分辨我們二人?”

    張伯益依然俯身,說道:“方才周隊正一進來,便站在陸將軍身邊。周隊正是陸將軍心腹親信,和陸將軍關係非比尋常,因此,他無意之間,便會露出此番親近之感。”

    周播聽到張伯益將他稱為陸崢心腹親信,十分自得,對張伯益又多了幾分親切之感,便對陸崢說道:“張先生非常有學問的,陸將軍所編寫的三字經,裏麵有些典故,都是張先生說與我聽,我才曉得。”

    陸崢為了教這群農民識字,便用南宋的三字經做了教材,隻刪去了其中一些涉及後朝之事的內容,但時間匆忙,他也未來得及將這其中的典故解釋清楚便趕赴了並州。

    陸崢語氣溫和,說道:“張先生請起。”又問道:“不知張先生對我這三字經有何見解?”

    張伯益垂目拱手而立,十分恭敬,說道:“陸將軍所編寫的三字經,淺顯易懂,朗朗上口,短短篇幅之間,既有為人處世之道,又蘊含華夏曆史,山川風貌,更有天地五行之理,作為初學啟蒙,是再好也不過。”

    李準道:“我卻不知陸兄還教這些士兵念書識字。如今口傳居多,便是軍書,也多半是由長史幕僚代寫代讀,容易有誤不說,若是有小人從中作梗,更是麻煩之極。士兵都識字,方便傳輸軍令,倒是不錯。”

    陸崢道:“我想在陽平營和太原軍營建幾個圖書室,方便農戶士兵參閱書籍。正好李兄送了我不少書籍,找人翻印幾份,供人借閱。張先生,我軍中如今沒個幕僚,你可願助我?”

    張伯益連忙拜道:“學生素來仰慕將軍威名,願效犬馬之勞。這謄抄的事兒就交給學生去辦,學生也想趁此機會見識一下李府的藏書。”

    李準道:“我府內還有很多,再找人抄來便是。”

    陸崢讓張伯益起身,笑道:“我說的不是謄抄,是翻印。”當下便把活字印刷術給二人說了。

    張伯益拍掌道:“妙啊妙啊,說起來簡單,可居然從前無人想過這陰陽字塊倒模印刷。”

    其實中國所謂的活字印刷術是比較落後的,所以一直未能推廣開來,直到清末雕版印刷還是主流。中國的活字是手工雕刻的,費時費力,成本高,而且工匠們刻字水平不一,印出來的字便是各種風格。用的材料是膠泥,木頭和金屬,膠泥容易毀損,木頭和金屬雕起來費力。中國的印刷字塊是一個個刻出來的,而西方印刷術用的卻是澆鑄金屬字塊,一個字有磨損,用倒模鑄一個新的,十分方便,這便是中西方印刷術的本質不同,中國的印刷術,自始至終都沒有過陰陽倒模這個步驟。

    陸崢笑道:“張先生,此事就全仰仗你了,若是需要金匠,陽平營內找不到的話,你去找我的兄弟江固曹田,他們三教九流人頭都熟,定能給你合適的幫手。”

    “到時這活字印刷一出,又是一番新局麵,能賺來多少金銀就不提了,這都不打緊,我們要用活字印刷來辦報紙。”

    李準疑道:“報紙?是什麽?”

    陸崢道:“朝廷不是有邸報麽?用來向下麵各級官府,大小官員發布朝廷的命令,詔書,章表,咱們辦個報紙,隻在自己的地盤流通,發布咱們自己的軍隊戰事情況,軍隊內部人員調動,獎懲,餉銀發放,勝仗犒賞等等。”

    李準大笑道:“陸兄好心計。”

    周播自是不懂這其中的門道,隻心道:“如此一來咱們該拿多少錢清清楚楚,誰也不能貪墨了去。”張伯益卻是頷首微笑,心道:“不枉我多方打聽待價而沽,總算找到值得投靠之人。”

    陸崢道:“周播,你去安排一桌好飯菜,我和張先生一見如故,要喝上幾盅。”

    周播應道:“是!陸將軍,我就去酒肆張羅。”

    周播走過,陸崢收起笑容,對張伯益緩緩道:“張先生,我自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你這種人,即使是太平盛世,也要攪弄起天下紛爭,如此,你才有晉身之機。這種書生,晉末多了,慫恿八王之亂的不就是你這種讀書人?”

    張伯益冷汗涔涔而下,他本以為陸崢年輕,縱是有些兵家之才,但這猜度人心攪弄風雲之事,又豈是這種年紀的人能領會的,如此才是他最合適之投靠對象,能上下其手,替自己謀得最多的好處,卻見這陸崢不動聲色,卻把他的心思說了個通透。

    張伯益急忙拜倒在地,頭也不敢抬起,隻道:“陸將軍明鑒,這九品中正製下,隻看出身不看才學,便是有經天緯地之才也隻能埋沒,我等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不能走軍功爵一途,若不掀起波瀾,哪有出頭之日?學生祖上張中書,治國理政俱是精通,隻因出身寒微,為展抱負,不得不倚靠宮中女流,即便如此最後也是未能身免,下場淒涼。學生自負才能不及祖上,但也有些微末之技,若能得遇良主施展所學,必定盡心竭力,又豈敢再去行那齟齬之事?將軍天人,學生惟願碎骨以報知遇之恩。”

    室內一陣沉默,張伯益雙腿已微微有些顫抖,隻聽到陸崢清亮的笑聲,“陸某得先生,猶如虎添雙翼,又豈能讓先生去犯碎骨之險?先生替我籌謀計算,我自會感念在懷,言聽計從,他日陸某若僥幸有所成就,先生之功,陸某絕不會忘。”

    張伯益心中一空,一口氣放下來,拜道:“隻願學生雕蟲小技對將軍有所助益,借將軍日月之輝,揚名聲顯父母,門楣重光,於願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