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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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宴罷已是暮色四合,陸崢李準二人回途,陸崢道:“晚間我要去魏王府赴宴,李兄可願同往?”

    李準啞然道:“咱們的計劃不是扶持蜀王嗎?怎麽陸兄又去投靠魏王?”

    陸崢便將郤希文計劃細細說給他聽,李準回過味來,拍掌道:“郤大人真是妙才。”

    陸崢笑道:“我邀李兄同去投效,日後李兄在朝內也有個照應,升遷更快。這便宜機會來了,不用白不用。”

    兩人驅馬而去,要趕至魏王府赴宴。

    李準逆風大聲喊道:“陸兄可知,陽平營內什麽最好?”

    陸崢道:“李兄請講。”

    “陽平營中,一股勃發之氣,苟日新,日日新,雖不是避秦之桃園,卻更有一番世外之樂。”

    陸崢笑道:“李兄所言,就是欣欣向榮之意,人人都看到自己日子越過越好,於是更加精誠團結,個個都奮勇當先,這是高額軍餉換不來的朝氣。”

    “不錯,何止陽平營,便是公主殿下,也與從前頗有不同。”

    陸崢心道:“從少女成少婦了嘛,自是別有風韻。”

    觥籌交錯後,陸崢和李準從魏王府告別,獨自回家,便見定康公主遠遠迎來,滿臉的不高興,“你不是說今日同我回溫泉宮嘛,結果出去就是一整天。”

    陸崢溫言勸道:“我後來又想了想,不如我們三人就在此過年可好?你的溫泉宮樹大招風,太過顯眼,我身處其中,也是身份尷尬,況且年節時分,也頗多迎來送往,我在家中也方便應酬。”

    “可是你家裏小......”

    “更有一番溫馨啊,況且就算再小,空間房給你住也是有的。我要親自下廚,給你們做好吃的,咱們好好過個年。”

    定康公主捂嘴嬉笑道:“你一個男人,能做什麽吃的。”

    陸崢拍拍胸脯道:“保證都是你未曾吃過的佳肴。”雖說這個時代很多香料食材都沒有,但皇家又不比普通百姓,辣椒洋蔥之類雖不普及,但禦膳房中肯定是有的。

    定康公主嬌聲道:“如此,便聽你的吧。”

    陸崢問道:“你如今怎麽又願意和阿曼達相處了?”

    定康公主道:“阿曼達姐姐身世十分可憐,她又隻有你一人能依靠,我又怎麽忍心欺負她。”

    陸崢擁住定康公主,溫柔說道:“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定康公主抱住他嬌嗔道:“嘴上說的好聽,其實心裏還是想娶十個八個。”

    陸崢心裏偷笑道:“你不也是,身體很誠實嘛。”

    轉眼便是臘八,陸崢開始各處拜年,打點關係,比在並州屯田練兵還要忙碌。田青和王不疑見他投了魏王,和他關係分外冷淡,三言兩語便算打發,不過唐渡燒卻沒少收。棉紡廠內日夜趕工,新作了棉衣軍服,全留給了陽平營和太原府兵。士兵們穿不起皮裘,之前都是靠柳絮塞衣挨過冬日,從未穿過這等暖和衣物,都是嘖嘖稱奇,再和其他齊國士兵軍官比,個個皆有驕傲之色,出門拜年也都穿著戎裝,總要提幾句自己軍隊番號,對陸崢更是忠心耿耿。如今的士兵民戶,對種植棉花越發不敢敷衍,這棉花除了上繳的,其他都是現錢收購,比麻收購價高得多,賣了出去,家家過年都能吃到葷腥,飲到酒漿。

    “這日子,太像個人了。”榮魁心裏念著,“過過這等日子,便是死了,也算值當了。”

    遊有魚過年討了門親事,水靈靈的黃花大閨女,在陽平營內大擺宴席,連什麽裁縫獸醫酒肆活計都請過來吃酒,鞭炮從早放到午,下了血本。

    遊有魚端著酒碗,麵色紅潤,哈哈大笑道:“諸位兄弟,我遊有魚今日高興,大家夥兒敞開了吃喝,別替我省著,牛羊肉沒有,但雞鴨魚肉酒水管夠,哪個爺們要是能站著出去,那就是不給我老遊麵子,都得給我喝趴下才能出得門去。”

    有人起哄道:“我們喝趴下倒是不打緊,你新郎官要是喝趴下,這嬌滴滴的小娘子今日不得怪罪我等沒個分寸。”

    遊有魚眼睛眯起來,氣勢洶洶道:“她敢!爺們的事兒,婦人也管,還有沒有王法了。我又不是周茅校,見了兩個媳婦就低眉順眼的叫他往東不敢往西,自打她那大小媳婦懷了身孕,連衣服都扔給他洗,沒個章法。”

    “周家大小娘子在隔壁吃酒,小心聽了去,回家連娃娃都要周茅校自己去生了。”

    周播臉漲的通紅,嚷嚷道:“我好歹也是隊正,你們這麽沒大沒小,小心年後訓練老子把你們扒下一層皮,叫你們夜裏啥也幹不成。”

    “我們又不懼內,便是啥都幹不成也有媳婦好好伺候著。你周茅校陪練的太凶,晚上扛不住,可別被大小娘子踢下床去。”

    來客們個個笑的前俯後仰,周播抻著脖子分辨道:“懼內怎地了?陸將軍也懼內,老遊是親眼所見的,陸將軍見了大小主母也是......也是我這般笑嘻嘻忙前忙後。這叫......這叫......”他撓頭腮耳,一時忘了後麵的詞。

    “這叫英雄難過美人關,無情未必真豪傑。”張伯益笑著替他解圍。

    周播感激的看了張伯益一眼,“正是,正是如此。張先生果然是有學問的人,一下就說明白了。”

    “陸將軍是英雄,你周茅校就見過一次仗,打的還是流民,就算你以後能當英雄,如今也算不得。”

    “當英雄前也得留個後啊。”周播眼圈紅了,“這些年亂糟糟的下來,我家就剩我一口了,我不得好好伺候著媳婦們,讓她們趕緊給我生幾個小子,那時候陸將軍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周播眼一閉也就去,絕不會有一絲不舍。隻要陸將軍在,我家小就能安穩活著,我周家就能傳下去,別說叫我打胡人,就是叫我打皇......”周播頓了頓,“總之,他指哪兒我周播就打哪兒。”

    張伯益看在眼裏,所有所思的抿了口酒。

    榮魁道:“正是!周茅校這話在理!老遊少喝點,留點力氣辦正事,早日留個後,跟著陸將軍做一回英雄去。”

    遊有魚眼一翻道:“便是你們都趴下了,我老遊也不會趴下,有的是力氣辦正事。來來來,端起酒來都,咱們就在這裏,敬陸將軍一碗酒,給他賀歲,再賀他早生貴子!多子多福!”

    年關一過,便是定康公主的預產期,陸崢陪她回了溫泉宮,早有一幹太醫穩婆候著。

    正月初七的夜裏,定康公主搖醒陸崢道:“許是快要生了,我疼的厲害。”陸崢馬上跳下床,衣服也顧不得穿,光著腳披件大氅就去叫醒太醫穩婆,安靜的夜晚立刻喧囂起來,一群群的人來來去去。

    陸崢被趕到室外,縱是急的像熱窩上的螞蟻,也是無可奈何,隻能焦躁的來回踱步,聽到裏麵定康公主一聲聲令人焦心的淒厲慘叫。

    內監拿過衣物鞋子,給陸崢穿上,又給他披上厚實的毛皮披風,說著,“將軍莫慌,有這麽多人守著,公主定能順利誕下麟兒,夜裏涼,將軍多穿些,當心身子。”陸崢和定康公主的事情早被報給了齊帝,既然現在還能隨意進出溫泉宮,那自然是陛下允準了,這些太監宮女心領神會,便將他看做溫泉宮主人,伺候他分外殷勤。

    一夜未眠,直到翌日白晝,定康公主寢宮內依然未有新生兒的啼哭,隻聽到定康公主的哭聲一陣有,一陣無,卻漸漸低了下去。

    陸崢心急不已,便要闖進去,被一群人攔住道:“將軍不可入內!”陸崢紅著眼,啞著嗓子問道:“到底怎麽回事?還有多久?”

    一個穩婆匆匆出來,低頭道:“公主怕是難產,出了不少血,也越來越沒了力氣,奴婢們也是盡心伺候著......”陸崢頭一暈,差點站不穩,叫道:“不生了不生了,把她給我救活,隻要她活著便好。”內監聽到,吩咐小太監道:“再去報陛下!”小太監急匆匆奔出去。

    陸崢再也管不了許多,推開眾人進了寢宮,隻聞到一陣血腥氣,定康公主躺在那裏,臉色蒼白,沒半分血色。陸崢奔過去抱住她,一陣心慌湧上,眼淚顆顆滴下來,“沐晴啊,你醒醒,你醒過來啊。”

    良久,定康公主才略略睜開眼睛,看到陸崢,眼睛裏雖是疲倦,但有了幾分神采,她微弱的說道:“我真是沒用的很,連個孩子都不能替你好好生下來。讓你......讓你這麽難過。”

    陸崢哭道:“不要了,孩子不要了,隻要你活著就好,我還沒看夠你,我還能活好幾十年,總要再看你幾十年。”

    定康公主道:“我是撐不住了,好累,好痛。”她對穩婆說道:“要是我不行了,就別管我了,把孩子保住就成。”她把頭靠在陸崢懷裏道:“我要把他留下給你,好叫你不能忘了我。”

    陸崢再也忍不住,嗚咽起來,“你說的什麽話,我便是忘了自己,也不會忘了你。”他搶過穩婆手邊的剪子,撩開衣服對著自己胸口亂劃了幾刀,哭道:“你看,你又欠了我好多債,你得活下來慢慢還,不準賴賬。”

    定康公主抬起手想要捂住他傷口,卻沒了力氣,隻搖了搖頭道:“下輩子,下下輩子,我慢慢還你。雖然時日短,但做女人的快樂,我已經都體會過了,尋常婦人活的久,卻未必及我半分。”她的眼淚緩緩流下,“我隻是舍不得你,陸郎。”

    又是陣痛襲來,定康公主眉頭緊蹙,冷汗直下,緊緊抓住陸崢的手臂,穩婆喊道:“公主,趁著這時候,用力!”

    定康公主試了一次,抓住陸崢的手漸漸放鬆,陸崢拍著她煞白的臉,惡狠狠吼道:“薑沐晴!快給老子醒過來!你死了,老子也不活了!”他的聲音低下來,又道:“你也不用舍不得我,地下,我也陪你一塊兒走。”

    定康公主睜開眼睛,滿臉是淚的搖了搖頭,她抓起陸崢的手臂死死咬住,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孱弱的身體顫抖著,穩婆叫道:“出來了出來了!最難的時候過去了,公主,再來一次就好了。”

    定康公主放開陸崢的手臂,大口喘著氣,陸崢替她捋開額頭上的濕發,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道:“沐晴,快熬過去了,你歇一歇,再來一次。不管能不能過去,我都陪著你,生死都要在一處。”

    定康公主閉上眼睛,氣息漸漸平緩過來,等待下一次的宮縮來臨。

    穩婆叫道:“公主!”定康公主搖緊牙關,身子努力繃起,陸崢將手臂遞過去,她一口咬下,鼻子也略皺起來,顯是使出了全身僅存的力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崢緊張的看著她的臉,感覺每一刻都如此漫長。終於,他手臂一鬆,定康公主全身軟了下來。穩婆抱起渾身是血的新生兒,剪斷了臍帶,高聲叫道:“是個小公子,母子平安。”

    陸崢也全身軟了下來,去探定康公主的鼻息,雖然微弱,但還有氣,他癱在床榻上,也不去看那孩子,隻是替定康公主裹緊了被子,抱在懷裏再也不撒手。

    內監過來,替他處理身上的傷口,隻聽得外麵一聲高喝:“陛下起駕回宮!”

    原來老丈人也過來了,都沒留意到。深沉的倦意一陣襲來,他便這樣抱著定康公主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夜半,內監見他醒了,上來道:“陸將軍,是否要沐浴更衣?”

    陸崢搖了搖頭,就這樣看著定康公主,回憶著和她從認識到現今的種種往事,不知不覺,天色已亮。雞鳴三聲後,定康公主也悠悠醒轉過來,她扭過頭去,聲音沙啞,“你快出去,男人在這裏不吉利。”

    陸崢笑了笑,“都呆了一日一夜了,再是不吉利,走也晚了。”

    “可是我還沒用青鹽刷牙,嘴巴臭臭的,身子也是髒的,氣味又難聞。你不要呆在這裏了,呆久了,就會嫌棄我了。”

    陸崢抓住她的小手放在胸口道:“如今你還不明白我的心跡麽?還要說這種話。”他掰過定康公主的臉,“不嫌棄你的小臭嘴巴。”

    一陣唇齒的糾纏,定康公主緊緊咬著的牙關也被他撬開,並沒有什麽異味,隻有一陣奶香。

    定康公主呢喃道:“好想沐浴。可是穩婆說,坐月子不能沐浴,也不能濯發,要這麽臭烘烘的過上一個月,想想都覺得過不下去。你快去太原吧,不要你看見這樣子的我。”

    陸崢道:“聽我的,沐浴。那些都是糟粕,一個月臭烘烘滋生細菌,沒病也能變出病來。”

    定康公主道:“原來你家鄉那裏可以沐浴的。”她伸手撫摸陸崢的胸口,眼睛有些濕潤,埋怨道:“像個傻子似的。”

    陸崢道:“這不算什麽,你那兩口才真是,跟個大灰狼似的。”又低頭笑著,“你疼,我就陪你一起疼。”

    定康公主喚來穩婆,穩婆小心的將嬰兒抱給她,她側支起身子,看著正砸吧著小嘴的嬰兒,眼裏流不盡的溫柔,微笑道:“你跟你父親一樣,都是喜歡欺負我的小混蛋。”又念道:“陸念康,聽名字就是個風流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陸崢端詳著新生兒,見他全身粉粉的半透明狀,小小的鼻翼正努力呼吸著,伸出一隻手指過去,新生兒抓住他的手指,笑了起來。

    過得兩天你儂我儂的日子,年假即將結束,陸崢便要回去太原,要趕在正月十五前回到軍中。

    定康公主氣色已見大好,臉色雖仍是泛白,卻有了些生氣,身體的曲線也更加玲瓏飽滿起來,一顰一笑中還帶著少女的嬌羞,卻又多了些少婦的嫵媚。

    外麵的車馬隨從,張伯益都在候著,還有滿滿一車書籍。

    陸崢安慰道:“等我平定河南地,我們便能日日在一起。”

    定康公主伏在他懷裏,緩緩解開他的衣裳,指尖在他的傷口處劃過,又順著往下,踮起腳尖在他耳邊道:“把這個也帶去,莫要忘了。”陸崢全身一凜,就見到定康公主跪了下去,他閉上眼睛,身子一熱,深深吸了口氣,抓住了妻子的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