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清君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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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極殿中,王座上的齊帝顯得更加蒼老了,魏王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

    良久,齊帝緩緩開口道:“魏王,薑沐德,連同家眷,貶為庶人,遷至中山郡,永世不得,不得回鄴城。”

    長公主此時才匆匆趕了過來,她臉上帶著淚珠,衝到王座前跪下抱住齊帝道:“父皇,你身子如何?有沒有損傷?”齊帝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道:“沐晴,朕沒事,就是......傷心......傷心極了。”他的眼中竟泛著淚光,連陸崢看了都有些傷懷。

    魏王向齊帝行了大禮,念道:“謝父皇恩典。”他忽然站起身,額頭上青筋暴起,指著陸崢狠狠道:“但兒臣要說,他陸崢也是逆黨,是他答應一起舉事,兒臣才會豬油蒙了心鑄下大錯。”

    長公主起身嗬斥道:“住口!我自己男人什麽樣,我比誰都清楚。他若要謀逆,這鄴城已被他的並州軍控製,又有誰能攔得住他。哥哥,你莫要再信口開河隨意攀咬,父皇顧念骨肉之情,對你寬宏大量,你還要如何?”

    魏王狂笑道:“你清楚你的男人?除了床上,你清楚他哪一點?”

    齊帝怒道:“住口!這是太極殿,你還有一點體統嗎?拉下去,拉下去,即刻押往中山。”

    禁軍聽令,將大笑不止的庶人薑沐德拉出了太極殿。

    齊帝臉漲的通紅,連連咳嗽,長公主趕緊端過湯藥喂他喝下去,撫著他的後背替他順氣。好一會兒功夫齊帝才慢慢緩了過來,他拍了拍長公主的手背道:“朕沒事,朕沒事。”

    長公主哽咽道:“哥哥怎麽能把您氣成這樣子,父皇,你莫要太生氣,還有我們在。”

    趙王上前道:“父皇,要不,歇息一會兒吧。”

    齊帝問道:“正臣,你是如何得知此事前來勤王的?”

    陸崢恭敬道:“臣是得了蜀王的令旨,前來護駕勤王的。”他從袖子裏掏出一方布帛,交給內監。

    蜀王上前道:“兒臣當時見到鄴城大亂,也不知該找誰,晉國公是兒臣的親妹夫,手裏又握著並州強軍,便遣扈從前往太原,尋晉國公前來護駕。”

    齊帝看了看那方布帛,淡淡說道:“正臣,老二,讓你們的人馬都退回去吧,鄴城有禁軍守著,夠了。”

    陸崢和楚王一同跪下拜道:“遵旨。”

    齊帝道:“你們都退下吧,沐晴,你也退下,正臣許久沒回鄴城,你們兩人好好聚聚。郤侍郎,你留下。”

    轉眼間,偌大的太極殿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隻有高高蜷縮在王座上的衰老帝王和伏在階下一手導演了這出鬧劇的郤希文。

    齊帝開口道:“茂才,你可知,為何朕隻留下了你?”

    郤希文心裏一沉,暗暗叫道:“莫非陛下已知此事是我策劃?”他沉聲道:“臣不知,也不敢妄自揣摩天意。”

    齊帝嗬嗬笑道:“郤家雖是名門望族,卻早早南渡,隻留下你這一小支,你在齊國,隻是寒門庶戶,所以和薑沐德坐不到一條船上。你又是個悲天憫人的書生,趙王整日喊著收複長安南下,不顧兵凋民乏,你和他政見不同,也坐不到一條船。這朝堂中有些事,朕便隻有和你說。”

    郤希文鬆了口氣,拜道:“謝陛下信任。”

    “起來說話吧。”

    郤希文起身道:“陛下可是為了儲君之事將臣留下?”

    齊帝歎了口氣道:“是,也不是。朕問你,正臣這人,你覺得如何?”

    郤希文答道:“晉國公國之驍將,有王佐之才。”

    齊帝盯著郤希文,說道:“朕是在問,他有反心麽?”

    郤希文笑道:“長公主也說了,晉國公若有反心,如今鄴城已在他手中,他還有什麽不能做的。況且,陛下記得上次太原王氏,太原令狐氏謀逆之事麽?那時晉國公已經拿到了劉大都護的軍令,承諾若有必要,可直接掌控雁門關,樓煩關,又拿到了壺關的虎符,若他當時要反,隻要聯絡秦國,鮮卑,敕勒,便可長驅直入。秦國為此許給他的,最少是都督兩三州軍事的權力,又何止一個並州。”

    “可蜀王一道令旨,他便帶著上萬兵馬前來勤王,這未免也太容易輕信人了,朕不相信他在這事裏沒討到一點好處。”

    郤希文道:“接受蜀王的令旨,對蜀王顯示出自己投向他的誠意,這難道不是一種好處嗎?陛下,晉國公開始參與儲君之爭了,他扶持的人選,便是蜀王。”

    齊帝沉吟道:“若他這次跟著附逆,頃刻便算贏得了儲君之爭,為何還要舍近求遠去投蜀王?相比魏王趙王,蜀王又有什麽勢力。”

    “陛下忘了,晉國公可是蜀王的親妹夫,蜀王是長公主的同胞哥哥。晉國公對長公主,可謂情真意切,長公主那時產子不順,晉國公的癡狂之態不少人都看在眼裏,陛下當時也在溫泉宮,想必是知曉的。說到底,晉國公不過是個二十啷當的毛頭小子,哪裏想的到那許多,之前攻打上郡,慕容垂派了自己的侄女前來色誘行刺,晉國公卻顧念露水姻緣,居然當著無數將士的麵,將慕容冉慕容衝姐弟都放走了。行事如此不穩重,迷戀美色,哪裏像是個仔細謹慎的人。”

    齊帝笑道:“正臣對女人確是......他年年回鄴城,也不怎麽和人走動,倒是整日和一幫軍官泡在酒肆中狎妓。不過,郤愛卿,聽你的意思,倒是對他頗有幾分惋惜。”

    郤希文歎道:“臣和晉國公算是忘年之交,他雖年輕,對古往今來之事卻也有些獨到的見解,臣和這位小友相處倒是融洽,也對他有所希冀,望他勤奮進取,成為國家棟梁,所以免不得對他那些鶯鶯燕燕之事饒舌幾句,他卻充耳不聞,還是一副紈絝之態,流連花街柳巷,聲色犬馬。”

    齊帝哈哈大笑道:“茂才啊,你和朕都老了,人家卻是青春年少,怎能撇的開兒女情長。”他飲了口熱茶,又道:“朕打算升你做侍中,輔助朕處理國事。”

    侍中,那可是宰相之職。郤希文連忙跪下拜道:“臣天資魯鈍,也無過人之處,怎能擔得起如此重任。”

    齊帝淡淡道:“愛卿不必妄自菲薄,這朝堂,不能成為各大世家的掌中之物,這天子,也不能成為各大門閥的牽線傀儡。”

    郤希文拜道:“臣感念陛下知遇之恩,當肝腦塗地以報。”他心道:“陛下的意思是,我這等寒門,唯一的依靠便是皇帝,保住皇權,便是保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