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李準醒了。

    半個月後，齊帝下了詔令，冊封蜀王為太子，趙王為青州刺史，郤希文為侍中，金紫光祿大夫，陸崢兼領冀州刺史。

    晉國公府，長公主還有一個半月的待產期，陸崢就留在家中照顧她，裴映南也從太原被接了回來。

    陸崢在花園中用炭筆畫著臼炮，佛朗機炮，紅夷大炮，還有新式的角弓和滑輪弩弓圖，這都是他從前看過的，不過僅僅記得個大概，隻能先憑記憶畫下來，再和工匠商量，做出樣品，反複改進。

    長公主挺著肚子，站在陸崢身後好奇的看著，不時發問。陸崢將她抱在懷裏，坐在自己腿上，給她解釋起來，“你看這個大炮，長的跟豬鼻子一樣，能射開花彈，就是那種能爆炸的，其他的就不成了，隻能射鉛球，鐵球，膛壓太大，空心火藥球會炸在炮管裏。”

    長公主問道：“什麽叫膛壓？我聽柯茂說起過，你改了拋石機，遠遠的便能投出開花鐵炮子，敵人無法阻擋，還要弄這些幹嘛？”

    陸崢摸摸她滾圓的肚子笑嘻嘻道：“膛壓，就是你的肚子能經得起小娃娃多大勁兒鬧騰。敵人又不是傻子，我們製出這些東西，不消多久，他們便會跟著學，你就得比他們跑的更遠，讓他們永遠追不上你的腳步。”

    長公主將他的手按在肚子上，笑道：“你說，這次是個兒子還是女兒？”

    “兒子女兒都好，隻要你和他都平平安安的就成。”

    “我指望是個兒子，你也該有個世子了。”

    裴映南捧著一盤水果過來，奉給長公主和陸崢道：“夫君和姐姐都吃些果子潤潤嗓子吧。”

    長公主摟住陸崢的脖子，嬌聲道：“喂我吃點葡萄，眼下就想吃些酸酸甜甜的物什。”

    陸崢心道：“誒喲，要演宮鬥戲了麽？”他順從的取過一顆葡萄，剝去薄皮，塞進長公主嘴裏道：“人都說，酸兒辣女，你這懷的定然又是個小子咯。”

    長公主笑道：“看你說的，很不情願似的，給你生個世子不好麽。”

    陸崢道：“等他們再長大一些你就情願生女兒了，都道小子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又不在，看你找誰去揍他們，到時家裏雞飛狗跳，你可別埋怨我。”

    裴映南也笑了起來，說道：“夫君也真是怪，別人都要兒子，就你念念叨叨多生幾個女兒。”

    陸崢摸了摸她的翹臀，一本正經道：“都去生兒子，哪來你們這些妙人兒，難不成以後讓男人自己生孩子麽。我在並州已經頒布法令，嚴禁民間溺死女嬰，違者家財籍沒入官，人送去挖煤。一世無好妻，十世無好子，女人們有見識，小子們才爭氣。我那並州學堂，男孩兒上學還要自備吃食，女孩兒上學我卻倒貼，開銷可大著呢。”

    裴映南喂他吃了一瓣橘子，笑道：“並州百姓都說，晉國公風流的很，養那麽多識字的女娃娃，那是打算以後都娶回家去呢。”

    長公主咯咯笑個不停，點了一下陸崢的腦袋道：“你看看自己在百姓心裏是個什麽樣子，風流成性，說的好。”

    陸葉蓁從月門後跑了過來，舉著一把彈弓道：“爹爹，娘親不讓我玩這個。”

    阿曼達跟在她身後急匆匆道：“跑慢點，摔破相了可就沒人要了。”

    陸葉蓁爬到陸崢背上叫道：“誰說沒人要，難道爹爹舍得不要我。”

    一群人都笑了起來，陸崢回過頭親了親陸葉蓁的額頭道：“沒事，嫁不出去爹爹養著你，想玩什麽玩什麽。”阿曼達埋怨道：“說的什麽話，誰說我們女兒嫁不出去了。這是念康的彈弓，她搶過來霸著不還，念康年紀小，搶又搶不過，都哭了好一陣子了。”

    陸崢道：“那你給她再買一把嘛，為了個彈弓姐弟兩都能打起來，像什麽話。”

    月門外走進來一個仆人，說道：“老爺，有個孩子，說是從並州高級學堂來的，想見見您。”

    “把他帶到這裏來吧。”陸崢摸了摸陸葉蓁的腦袋道：“乖女兒，去別處玩兒彈弓去，爹爹有正事要說。”陸葉蓁點點頭，從陸崢背上爬下來，跟著丫鬟一路蹦蹦跳跳的走了。

    裴映南道：“夫君，我們可要回避？”

    陸崢笑道：“回什麽避，一個小孩子罷了。”

    說話間，一個男孩跟在王管家身後低著頭走了過來，他也不敢看陸崢，腿腳顫抖著，跪下拜道：“並州高級學堂張有田拜見晉國公。”

    陸崢道：“起來說話吧。”他朝王管家努了努嘴，“把果子給這孩子端去，跑了一路，渴了吧。”

    那孩子戰戰兢兢的起身道：“不......不渴。”王管家往他手裏塞了一個蘋果道：“吃吧，晉國公賞的，不吃可不像話。”那孩子聽了這話，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蘋果，又偷偷抬眼看了看四周。

    陸崢笑道：“我又不是老虎，那麽怕我幹嘛？從並州跑到這裏為的什麽事？”

    男孩頓時激動起來，將蘋果塞進袖子裏，從懷裏掏出一個物件，還有一張圖紙，大聲道：“晉國公，我有個好點子，比投石炮好用。”

    陸崢點點頭，王管家接過孩子手裏的物什和圖紙呈了上來。

    是一尊袖珍鐵炮，還有鐵炮的圖紙。

    長公主笑道：“這世上還有和你一樣聰明的人呐，他做的這個東西和你畫的差不多嘛。”

    男孩抬起頭，眼睛裏亮晶晶的，聲音更加洪亮，說道：“原來晉國公也想到了。別人大戶人家娶親，放了許多煙花，我就想到，這煙花裏的火藥能推著東西跑好遠。晉國公準許我們去火藥廠和兵工廠觀摩，我花了兩個月的功夫，做了這個小玩意兒，拿火藥和小石球試過了，能射很遠，還能在大樹上擊出深洞，要是造的大些，再裝上那能爆炸的鐵炮子，一定很厲害。”

    陸崢道：“你做的這個東西，叫做大炮，這大炮，我也想過，卻沒做過，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男孩迷惑道：“不知。”

    陸崢將自己畫的圖紙遞給王管家，說道：“你看看我畫的圖，能看出這幾尊大炮各有什麽長短麽？”

    男孩仔細看了看，答道：“這個矮矮短短的大炮，一定射不遠，炮筒細細長長的才遠，另一尊和我做的差不多，就是上麵多了些鐵箍子。”他順著看下來，一直看到佛郎機子母銃，興奮的大叫道：“這個大炮最妙，裝填最簡單，打仗的時候多備著些裝好的火藥筒子，直接安上去，特別方便。”他有些氣餒，聲音也弱了不少，“原來晉國公早就想到了。”

    陸崢笑了笑，說道：“我雖想過，眼下卻造不出來。你做的這個玩意兒畢竟小，如果是大的，火藥在封閉空間點燃時的噴力，鐵炮是很容易炸開的，到時敵人沒打著，倒會傷了不少自己人。”

    男孩哀聲道：“我做的這個隻是小孩子的玩具，不能拿去戰場上殺敵嗎？”

    陸崢點點頭，“但你能想到靠火藥推力射發彈子這點，已經很聰明了。你的這個大炮，倒也不是製不出來，但是鐵不行，要用銅。”

    “銅？”

    “對，鐵硬度高，散熱快，但是脆，韌性不足，銅柔然，但是散熱慢，比鐵沉重，而且貴，各有優劣。但銅比鐵柔韌這點，便能防止炸膛，防止傷到同袍性命。銅製大炮，便是炸膛，開始也有征兆，比如炮管凸起，即便真的炸開，也是碎裂，不會像鐵製大炮一樣鐵片到處飛。你想想，有沒有更好的法子製造大炮？”

    男孩冥思苦想起來，忽然笑道：“雙層炮管，鐵芯在裏麵，外麵是銅管。”

    陸崢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你這孩子真是聰明絕頂。再說一遍，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中氣十足道：“並州張有田。”

    陸崢道：“有田，你看看，你做的長炮和我畫的有何不同？”

    張有田道：“晉國公的長炮，從炮口到炮尾逐漸加粗，因為火藥是在炮尾點燃的，所以炮尾粗一些不容易炸開。”

    陸崢稱讚道：“孺子可教也。這炮管，要用失蠟法一次鑄造成型，這樣裂縫少，封閉性好，推力足。但若是自然冷卻，就不太經用，容易裂開，須得在它冷卻時中間用管道通流水，讓它裏麵涼的比外麵更快，這樣造出的鐵管，韌性足，也不容易造壞成為廢品。但這水冷法卻要試驗很多次，很多年，若是涼的太快，鐵管就裂了，若是涼的太慢，又達不到水冷法的功效。”

    張有田似懂非懂道：“晉國公說的我都記下了，但到底是什麽道理，我還要回去細想。”他眼中滿是崇拜，又道：“晉國公就像神人一般，兵工廠的鐵匠說，晉國公教他們把煤燒成焦炭，用焦炭練出的鐵器，比從前用木炭煉的好上十倍不止，還將夯土造的大煉鐵爐都改成了磚石砌的小高爐，耐高溫，還萬全的多。我並州的兵器，削鐵如泥，比其他所有地方都強。”

    陸崢笑道：“可惜我齊國的鐵質不怎麽好，造那大炮，最好用西域鐵。”宋朝時期，西夏便用西域鐵造出了冷鍛甲，刀槍弩箭不入，隻怕鈍器，宋人學了去卻怎麽也造不出，冷鍛就碎裂，完全沒有西域鐵那上佳的延展性。“況且啊，這銅就是錢，貴的很哪。”哪天將銅踢出了貨幣本位，倒是可以放開手腳造大炮了，這也是他推行紙鈔的原因。

    張有田道：“等並州人都用那紙幣來賣貨買貨，就可以把銅省下來了。”

    陸崢望著他，心道：“我華夏果然能人輩出啊，這小孩悟性極高。”他叫過王管家道：“去支三貫錢給這孩子，拿紙幣，省的他回去路上被歹人盯住。”

    “有田，你能想到這些便是不容易，賞金是你應得的，你既對這大炮有興趣，我便修書一封給火藥廠的廠長蕭選，他精通火藥，現下用的這鐵炮子便是他倒騰出來的，你平日裏放學了就去找他探討，長些本事，這大炮，你日後定然造的出，等你給我造出這些，賞金不說，我還要賞你一處太原的三進大宅子，如何？”

    張有田漲紅了臉，跪下道：“我一定給晉國公把這大炮都造出來。”

    陸崢道：“你識字，日後和蕭選有什麽難處，或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就寫信給我，我興許能幫上忙，信交給並州刺史府的張長史就成，告訴他是我說的。還有，造大炮的時候可得當心，保住小命要緊，這原本就是個要試上無數次的事兒，別貪快。”

    張有田大聲道：“是，晉國公看重我，我也不會讓晉國公失望。”

    王管家過來，將厚厚一遝紙幣交給張有田，又塞給他一大包吃食，笑眯眯的說道：“小哥，起來吧，這些給你路上吃。”

    張有田這才起身，偷偷打量著這從未到過的高官府邸，看到陸崢懷裏抱著個天仙兒似的女人，旁邊還站著一群嬌滴滴的美人兒，便是丫鬟也都生的極美，方才還沒多想，這會兒臉羞的通紅，他拱手道：“學生告退。”一緊張，那被啃了一半的蘋果滾了出來，引得一眾女子嬌笑不斷，他趕緊追上去撿起來，匆匆出了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