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崢急匆匆出了皇城，叫過柯茂道：“傳我令，全城戒嚴，關城門，任何人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進出，陽平營全給我招進來，暫做我的親衛軍，聽我調遣。”

    柯茂小聲道：“大將軍，出什麽事了？”

    陸崢道：“陛下......不行了。”

    他上了馬，飛速往家裏趕去。

    “沐晴，快進宮，父皇他老人家不行了。”

    長公主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眼淚頓時溢出來，陸崢上前抱住她道：“好好送陛下最後一程，告訴太子，小心說話，別哭，別慌，天塌不下來。”

    他扶著長公主出了府門，安排了三十個親衛護送長公主入宮，隨後叫來秦開道：“跟我進來。”

    秦開跟他進了節堂，陸崢伏在書案上，刷刷寫了兩封書信，之後掏出鑰匙開匣，取出自己的金印蓋上。他吹了吹，待到墨跡幹了，將信封好交給秦開道：“你帶信去太原，找出連花托，讓他的兒子出連奧奪和你帶領一千鐵浮屠，五百斥候先鋒前去接應錢照，你為正，出連奧奪為副。”

    他不等秦開發問，又道：“漠南丟了，朔北大都護府大都護劉茂勳降了，隻有錢照帶了五千人突圍成功，目前正往雁門關趕，你們找到他，救下他。我隻有一千五百人能給你，一人四馬，無論犧牲多少，給我救下這批人。救下後，不要回來，帶著另一封信，去庫莫奚部，去契丹部，讓他們去攻打叛軍，牽製叛軍。我給的承諾是，待我救下鹽州後，出兵和他們一同對敵，擊敗突厥人，敕勒人，柔然人，鮮卑人，繳獲的所有土地，財物，女人都給他們。告訴庫莫奚人，他們既然向齊稱臣，如今便是考驗他們忠誠的時候，我不是苻堅，容不下降而複叛的人，讓他們自己好好斟酌，下好賭注，別押錯了。”

    秦開點點頭，正要走，陸崢喊住他道：“這信中，我的稱謂是晉國公，大齊太尉，你得讓他們知道，我才是齊國管事的人。這事兒辦好之後，我讓你出任朔北大都護府大都護。秦開，好好讀讀班定遠的事跡，以夷製夷，他才是祖宗。”

    秦開道：“大將軍下了軍令，屬下就盡力去辦事。”

    陸崢忽然笑道：“這事交給你還真是找對人了，這攛掇人的功夫，你是從娘肚子裏帶來的。”

    秦開行了個軍禮道：“屬下告退。”

    大義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午間，齊國皇帝薑友直薨，諡號武烈皇帝，廟號太祖。新帝薑沐恩繼位，改年號為昭定，拜陸崢為太尉，率領文武百官親自扶先帝梓宮往鄴城郊外的皇陵安葬。

    隨後，齊國聚集兵馬，調遣將領，準備後勤輜重，大軍即將出征。

    陸崢每日忙的腳不著地，長公主又守在皇陵，裴映南告過長公主後，趁著這個時間回家省親。

    裴岸見女兒肚子已經逐漸有些規模，叫廚房給她備了些酸爽的茶點。

    裴映南笑道：“我以為爹爹還生我氣呢，沒料到回家來居然還有好吃的。”

    裴岸飲了口茶，也不抬眼睛，問道：“晉國公對你好麽？”

    裴映南點點頭道：“他對我很好。”

    裴夫人道：“女兒，你爹爹是想問，晉國公喜歡你麽？”

    裴映南低下頭去，臉上緋紅一片，低低“嗯”了一聲。

    裴夫人臉上舒展開來，對裴岸笑道：“晉國公喜歡小南。”

    裴岸這才抬起眼道：“小南，你可知，為何爹爹最後會答應了你，將你嫁給晉國公？”

    “爹爹心疼我。”

    裴岸搖了搖頭，說道：“難道將你嫁給別的世家子弟便是不心疼你了？我裴家是什麽家世，便是親王聘你為王妃，我尚且要挑選挑選，怎會舍得將嫡生女兒嫁給他作妾？”

    裴映南小聲道：“他雖不是親王，卻也有親王之尊，如今又是太尉......”

    “糊塗！”裴岸聲音大起來，“我裴家的嫡女便是嫁給當朝太尉，又豈能做小？”

    裴夫人勸道：“你小聲點，晉國公前途遠大，對女兒也很好，雖是......也就罷了。”

    裴岸白了裴夫人一眼道：“婦道人家懂得什麽！我告訴你，這陸崢將來是要當皇帝的，我才舍得將女兒嫁給他。”

    裴夫人驚道：“你胡說什麽！當心被人聽了去。”

    裴岸道：“四下的人早就被我遣開了，都有人守著。今日我不給她講述清楚，她還要稀裏糊塗的兒女情長下去。”

    裴映南呆聲道：“爹爹，你在說什麽啊，他......他怎麽會做那等忤逆之事。”

    裴岸起身道：“兩年前，晉國公攻打秦國離石城，要搶其輜重，守將毛當將輜重燒毀突圍，原本這是趟徒勞無功的買賣，誰知天上居然顯出一條黑色巨龍，呼風喚雨將大火撲滅。這事兒，我已經向多人求證，當時攻打離石城的人都看到了。那黑龍在晉國公頭頂盤桓，餘人都嚇的膽顫心驚，他卻伸出手來要摸一摸那黑龍。人若是看到龐然大物，便會出於本能的害怕，不怕的人隻有兩種，一種是瘋子，另一種，便是那物的親近之人，或者，就是那物本身。晉國公瘋了嗎？那就隻剩下第二種可能。”

    裴映南顫抖道：“爹爹是說，他是......他是玄帝顓頊之子。”

    裴岸點頭道：“不錯。自從永嘉之亂，這北地的皇帝如同走馬觀花，都不是真龍天子，而我的女婿，卻是開漢四百年江山之漢高祖那等人物。”

    裴夫人喃喃道：“你要小南當皇妃。”

    裴岸笑道：“皇妃？小南是要做皇後的人，我裴家的骨血，日後便是天下的主人。”

    裴夫人道：“即便像你說的，晉國公日後要做天子，那他也有正妻，皇後自是長公主，又怎麽會是小南？”

    裴岸坐了下來，又飲了口茶，不急不慢道：“你們女人啊，下棋隻能看到一步是不是？我問你，他那天下，從誰手中奪來？他奪下那天下，要不要清洗前朝皇族？他手底下的將領日後手上都是薑家人的血，能不能放心讓一個薑姓女子做皇後？能不能放心讓一個有薑氏血脈的人當太子？他會不會為了長公主和自己的親信離心離德？”

    裴映南搖搖頭道：“不，他不是那樣狠心的人，他不會傷害長公主的家人，更不會對不住長公主，他雖然喜歡我，但我知道，他心裏最疼愛的還是長公主。”

    裴岸冷笑道：“記得漢文帝殺妻殺子之事麽？帶有呂氏血統的都不能活下來。他不想殺，功臣宗親會逼著他殺。”

    裴映南身上冰冷，聲音也啞了下去，隻喃喃道：“爹爹，別說了。”

    裴岸道：“小南啊，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喜歡他，嫁給他，日後便是無盡的爭鬥，爹爹不早些提點你，你會吃虧的。他現在的妻妾中，就算再加上那個風言風語的慕容冉，除了你，誰還有資格做正妻？兩個胡人，一個注定要被廢的前朝公主。”

    正事說完，裴岸才喊道：“裴重，再端些熱茶過來。”

    裴映南帶著哭腔道：“不會這樣的，長公主人很好，對我也很好，並沒有為難我。”

    裴夫人歎了口氣，說道：“小南，不說這些了，你最近是不是吃不下東西？越是這樣，越要吃的，把身體養好才能順利誕下子嗣。”

    裴岸道：“順從他，討他喜歡，找些機會親近他，多誕下幾個子嗣，母憑子貴，你的前程，裴家的前程，都在你肚子裏了。”

    裴重將新茶奉上，又將陳茶撤了去，裴岸喝了一口，緩緩道：“這次四麵楚歌，他若能解此危機，那玄帝之子的真假便能應驗了。你回去之後告訴他，若是缺糧缺餉，記得還有我這個老丈人。女兒啊，爹爹能為你鋪的路也就如此了，剩下的，得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