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映南歇了兩天，心事重重的回了晉國公府。

    陸崢正要出門，迎麵撞上，裴映南忽然道：“抱抱我。”

    陸崢驚訝道：“就這麽當街抱？我倒無所謂咯，你不是臉皮子特別薄的嗎？”

    裴映南哽咽道：“抱抱我嘛。”

    陸崢笑嘻嘻的將她摟在懷裏，柔聲道：“怎麽了，回家兩天就想我想到哭了？”

    裴映南趴在他懷裏低聲道：“你會不會變？會不會一直都這樣笑？”

    陸崢疑惑道：“什麽變不變，我又不是變形金剛。”他忽而恍然大悟道：“你問我會不會變心是不是？不會的，我會一直對你好。”

    裴映南道：“也要對長公主好。”

    陸崢心裏笑道：“覺悟夠高的呀。”他點點頭道：“那是自然，都是我的小心肝兒。”

    裴映南破涕為笑道：“什麽心啊肝啊，肉麻死了。你要出去麽？”

    “嗯，青州的兵馬已經快到鄴城了，兗州的兵馬即將進入並州，我去兵營一趟，處理完最後一些事，明日便要離開鄴城。”

    “那，能不能早些回來，長公主不在，你也不在，家裏冷冷清清的，晚上你給我和阿曼達姐姐一起暖被窩好不好？”

    陸崢嗬嗬笑道：“可以啊，映南，你很有悟性嘛。”他貼近裴映南的耳朵說道：“放心，兩個女人，你丈夫我也應付的過來。”

    裴映南羞紅了臉道：“你說什麽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親衛將馬牽了過來，陸崢翻身上馬道：“我是那個意思呀，等我回來。”

    裴映南呆呆看著陸崢策馬離去的背影，喃喃道：“父親說的會是真的嗎？我又不想讓他當皇帝，隻要大家能在一起好好過日子，隻要能時常見著他，比什麽都好。”

    漠南。

    錢照率領著餘下的兩百騎兵疲憊的倚在馬背上，距離雁門關還有五天的路程，他們一路被攔截追殺，又沒有糧草輜重，體力已是極難支撐，之前派出去的信使也不知有沒有活著到達齊國，前方茫茫一片草海，他們期待的援軍，真的會來嗎？

    又有一匹馬嘶鳴著倒下了，連續趕了幾天的路程，備馬又都丟失了，身下的坐騎早已不堪重負。錢照回頭看去，那名從馬上摔下的騎兵仰麵躺在地上，大聲道：“將軍，你們走吧，三林子實在是走不動了，他們要殺要剮，三林子認了便是，絕不會投降，不會給將軍丟臉。”

    錢照從馬上下來，走到三林子麵前，將他扯起來道：“走，一起騎馬走，馬死了就用腿走，援軍就快到了，再堅持一下。”

    三林子大哭起來，叫道：“將軍，援軍真的會來嗎？都不知趙德龍有沒有將信帶到，便是帶到了，朝廷真的會派人來接應嗎？這漠南草原如今到處都是敵人，數十萬的胡人，朝廷要派多少人馬才敢穿越這賊窩將咱們帶回去？”

    錢照喃喃道：“走，聽我的，我是你的上官，朝廷一定會派援軍來的，我們忠心耿耿，也沒有像劉茂勳那狗賊一樣貪生怕死，陛下憑什麽不來救我們？”說到最後，他自己的聲音也有些哽咽，“我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怎麽就不值得讓朝廷派出大軍接應？”

    兩百騎兵聽到他們的對話，都嗚咽起來。

    三林子哭著跟在錢照身後，卻說道：“我不上馬，我走著，馬撐不住兩個人，將軍，你上去吧。”

    錢照將三林子托上了馬背，笑道：“你累了，先歇一會兒，本將軍還硬朗著呢。”

    齊國騎兵們繼續往前緩緩挪動著，忽然有人驚叫道：“追兵來了。”

    錢照猛地回頭看去，後麵又是黑壓壓一片，少說也有數千人馬。

    他哈哈大笑道：“既逃不過，老子便拉兩個墊背的，也算值當了。兒郎們，不要投降，不要乞活，讓胡人也見識見識咱們漢人的骨氣，別讓他們以為咱們漢人都是劉茂勳那樣的軟蛋。”

    麾下健兒們紛紛喝道：“願隨將軍死戰！”

    三林子跳下馬背道：“將軍上馬！三林子馬術不精，騎著也是浪費，我便步戰，以死殉國！”

    錢照拍了拍他的肩膀，跨上戰馬，兩百騎兵縱馬轉向，直麵數千騎兵，隻等胡人再靠近一些，便要發起此生最後一次衝鋒。

    錢照的手心冒出了冷汗，他在髒衣服上蹭了蹭，抬眼望去，胡人距自己不過三百餘步了，他拔出了環首刀。

    “陸太尉麾下並州軍來援！”身後傳來參差不齊的吼叫聲。

    錢照轉過身去，眼淚頓時掉了下來，身後一片披甲騎兵，舉著長槍，正策馬狂奔而來。他仰天大笑道：“兒郎們，援軍終於來了。我們未曾負國，國也終未負我，今日便是死在此處，我錢照也含笑九泉了。”

    並州騎兵馳至眼前，扔下了幾百匹備馬道：“兄弟們，上馬，回雁門關！”

    錢照笑道：“一起回！”

    兩百騎兵大聲呼喝著，換了戰馬，跟在並州騎兵身後衝殺了過去。

    戰鬥是由出連奧奪指揮的，秦開之前是步兵校尉，對騎兵戰法不通，雖說他是主將，但臨戰之時便識趣的將領導權交到了出連奧奪手中。

    鐵浮屠放慢速度，整理隊形，隨後開始發起梯次衝鋒，斥候先鋒營揚刀跟在鐵浮屠身後，錢照的騎兵緊隨其後。

    一輪衝鋒後，鐵浮屠重新列陣，趁敵人亂作一團時，迅速發動了第二次衝鋒，斥候先鋒營繞到敵軍右翼弓箭襲擾。如今的斥候先鋒營，已是有著大戰經驗的老兵了，且經過了一年的持續訓練，弓馬熟練早不是大半年前鹽州之戰可比，加上弓箭都比雜胡用的好，射程遠，入肉深，身上又都披甲，和胡人輕騎對射時絲毫不落下風。

    鐵浮屠經過了一年時間的訓練，已是技巧非常嫻熟，而且胡人缺鐵，鈍器是稀罕物，更少長槍，完全沒有可以克製鐵浮屠的武器，人數雖多，披甲率卻低，在鐵牆一般推進的鐵浮屠麵前，竟被逼的連連後退。

    秦開騎了這麽多天的馬，馬技倒是嫻熟了不少，不過馬上對戰仍然手生，他也學著使了一回長槍，忍不住讚歎起來，任他一個生手都能紮死敵人，這長槍實在是好用的緊。

    胡人馬隊一步步朝後退去，退的多了，慢慢便有了潰敗之勢，出連奧奪下達命令，將全部騎兵投入進去。

    錢照看到，隨著胡人馬隊的鬆動，鐵浮屠開始整隊整隊發起了碾壓式的衝鋒，斥候先鋒營棄了弓箭，抽出當世最鋒利的彎刀，朝胡人側翼攻了過去。並州強軍的名聲錢照是聽說過的，隻是親眼見到才知道，所謂的強軍，不但是甲堅兵利戰鬥技巧嫻熟，更重要的是那股氣勢，麵對數倍於己的敵人反而表現的更加興奮，甚至可以說是略微有些浮誇，過於放鬆，仿佛眼前的數千胡人不過是待宰的獵物一般。

    戰鬥結束的比錢照想象中要快得多，胡人潰逃之後，並州騎兵跟在後麵追殺了一陣就停了下來，他們將來不及逃走的敵人殺死，牽走他們的馬匹，將死馬拖在地上，撿拾了散落一地的槍杆和槍頭，又搜羅了些戰利品，便浩浩蕩蕩的撤了回來。

    錢照問為首的軍官道：“敢問高姓大名？”

    年輕軍官答道：“在下出連奧奪。”

    “胡人？”

    “漢人，現在認祖歸宗，是漢人了。”

    錢照“哦”了一聲，又問道：“你們是先鋒軍，朝廷大軍在後嗎？”

    出連奧奪道：“陛下殯天了，秦國四十萬人馬入寇鹽州，朝廷大軍都趕去那兒了，太尉接到你們的求援信就將我們從並州調撥過來接應你們，隻擠出了這一千五百人。”

    “陛下殯天了？”

    出連奧奪歎息道：“英雄也有遲暮時啊。”

    “那......是哪位親王繼位？”

    “蜀王，對了，如今的年號叫做昭定。”

    錢照思索道：“這秦國和胡人該不會是串通好的吧，一起向我們發難。”

    出連奧奪道：“將軍和我想的一樣。之前魏王謀逆，先帝的身體就大不如前，秦國定是知道這些，便派人聯絡漠南雜胡趁機起事。將軍，幹糧馬料我都給你們歸置好了，備馬也有，你們不要多作停留，盡快回國。”

    錢照有些驚訝，問道：“你們不回去麽？”

    “奉陸太尉軍令，出使庫莫奚部，契丹部，和他們結盟牽製住漠南雜胡，等陸太尉平定了鹽州之亂，再抽出手來對付這些胡人叛軍。”

    錢照笑道：“有陸太尉領著我們，便是敵人再多，我齊國也不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