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晉國公大破王猛，大破秦軍啊。”內監手裏舉著捷報，匆匆入了德陽殿。

    齊帝看著捷報，笑道：“飲汗城投降，王猛被俘，正送往鄴城，好，太好了。雁門關方向有什麽消息？”隨著危機的逐漸解除，齊帝心情疏朗起來，也不懼怕前方戰報了，甚至開始主動詢問。

    內監道：“沒有新的戰報，陛下，這也是好事啊。”

    齊帝頷首微笑道：“對，證實雁門關還在我軍手中。”

    又一名內監入殿道：“陛下，幽州刺史來信。”

    齊帝看後哈哈大笑起來，“庫莫奚人和契丹人組成聯軍，共同討伐叛亂的雜胡，戴芮建議我給這些部落一些封號和好處。”他點頭道：“請王大人，郤大人過來議事。”

    飲汗城內，陸崢將剛剛寫好的信箋交給自己的親衛道：“叫張長史速速趕到鹽川郡，將鹽州這團亂麻給我理清楚。”

    出連花托問道：“大將軍，現下要開拔去雁門關嗎？”

    陸崢道：“你們和兗州軍護送兩萬民夫去上郡，將糧草輜重沿無定河運往五原郡，我們在那裏匯合，之後去攻狼湖城，雁門關守得住。”

    漠南。

    熾舞從馬車上下來，一路奔進狼湖城，被城門守衛攔住，她匆匆掏出一枚玉佩道：“這是朔方王隨身之物。”守衛搖了搖頭，熾舞又取出一枚波斯金幣道：“放我過去，我隻是個女人。”

    守衛拿著金幣咬了一口，麵容滿麵的揮了揮手。

    熾舞朝外城一家民居跑去，急急錘了錘門，卻沒有人應，整個狼湖城已是殘破一片，遍地瓦礫，昔日的繁華都成過往煙雲。她在地上找到一根燒焦了半截的木棍，插到門縫裏，使勁撬下去，許久之後，門鎖還是掛在上麵，紋絲不動。

    一個乞丐過來道：“給吃的，告訴你怎麽進去。”

    熾舞從包袱中取出一大包吃食，乞丐往嘴裏塞了一塊餅子，含糊不清道：“前麵牆倒了，不用從門走，這家沒人了。”

    熾舞不等他說完，急急忙忙就往前尋去，果然看到了一處斷壁殘桓，她手腳並用的爬了進去，抬眼一看，民居內早就空無一人，隻有幾隻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著。她仍舊不死心，將一間間門全部打開，直到最後一扇門開，裏麵仍舊空空蕩蕩，她終於哭喊出來，“東讚，娘親來了，娘親來了，你在哪裏啊，東讚，東讚......”

    行屍走肉般走來一個婦人道：“你兒子被吃了，我兒子也被吃了。”說罷，婦人癡笑起來，繼續往前緩緩挪著步子。熾舞衝了出去，攔住她道：“你說什麽？你告訴我，你說什麽？”

    婦人笑道：“我說，你兒子，那個四五歲的小娃娃，被這家人吃了。”

    熾舞尖叫起來，隨後搖頭大哭道：“你騙我，他不會連自己兒子都不顧。”

    婦人也學著熾舞尖叫一聲，又哈哈大笑道：“不信？那鍋裏怕是還有骨頭呢。這家人吃了你兒子，還是沒熬過去，自己也被人吃了。”

    熾舞放開婦人，往廚房跑去，揭開灶台上的鍋蓋，隨後直直摔倒在地，眼淚也忽然收住了。大鍋裏，有十數根焦黃的人骨，還有一個小小的頭蓋骨。

    婦人叫道：“朔方王將狼湖城圍了，沒水沒糧，官兵們吃完了自己的就搶我們的，沒飯吃，餓，許多人都被吃了，不止你兒子，我兒子也換給別家吃了，哈哈哈，都被吃了。”

    熾舞麵無表情的躺在地上，連呼吸都忘了，許久之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歇斯底裏的尖叫起來。

    二月二十四日，鹽州大捷的消息傳到了庫莫奚契丹部耳中，聯軍大為振奮，加快了行軍速度，於二十六日在雁門關以北的舊盛樂城附近和敕勒鮮卑柔然突厥聯軍接戰。

    三月十二日，陸崢率軍抵達狼湖城，十萬人將整個城池牢牢圍住，不放過一個探哨出城報信。

    三月十五日，攻城戰開始。

    一百多台投石炮列為四排，向城牆投擲石彈，高大的巢車被推到距離城樓七十餘步的地方，成筐的手雷被搬到巢車上，炮手在巢車下的弓弩手掩護下用小型投石機投擲手雷。

    狼湖城下的護城河引自狼湖，很寬，隻能搭建浮橋供士兵過河，陸崢早有準備，運來的輜重中就有小船，士兵們冒著箭雨，手持巨盾，將一條條小船橫著放入護城河，船與船之間用鐵索相連，再用鋼楔釘在岸邊，鋪上木板。

    飲汗城的俘虜被驅趕著搭建雲梯攻上外城，被驅趕著接近城門投出裝滿猛火油的瓦罐，齊軍士兵渡過護城河，朝城樓不斷射出弩箭掩護俘虜攻城。

    攻城戰從早持續到晚，直到夜間，齊軍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而是換了一撥人繼續。猛火油被投射到城牆上，再被火箭點燃，將狼湖城燒的如同白晝。

    夜半時分，外城被攻破了，城門前的吊橋被放下，攻城巨錘車被推著進入了內城。

    這不是攻城戰，是一國之力和一城之力的較量，是農耕帝國和遊牧帝國的較量，步六狐東升辛辛苦苦營造了數年的狼湖城，被戰亂摧毀的如同一片瓦礫場。

    戰鬥持續到第二日清晨，內城也被攻破了，齊軍勢如破竹，殺向宮城。

    三月十六日，狼湖城被攻下，青州軍被留下守城，督促俘虜重建被砸爛的城牆。

    三月十八日，齊軍出狼湖城往雁門關而去。

    盛樂城附近，庫莫奚契丹聯軍和柔然突厥聯軍戰成一團，互有勝負，僵持不下。而雁門關前，步六狐韓圖終於用人命填下了所有的壕溝，摧毀了所有的女牆，立在敕勒鮮卑聯軍和雁門關守軍中間的，隻有一道城牆。

    韓圖心滿意足的看著那道千瘡百孔的城牆和已經整裝待發的大型攻城器械，隻需幾天功夫，再填上些人，並州就是囊中之物了，無數日子的辛苦終於有了回報。

    入夜時分，敕勒大軍的中軍大帳內，韓圖正伏案製定明日的攻城計劃，軍帳被人掀開，他抬頭看去，一襲紅衣的熾舞站在麵前。

    韓圖笑道：“你來了，正好，可以看到我攻下雁門關的那一刻。”

    熾舞冷冰冰道：“我們的兒子死了，被人吃了。”

    韓圖別過臉去，低聲道：“別說了。”

    “為何不攻城？為何要圍城？難道你事先沒有想過自己的兒子就在狼湖城中嗎？守軍因為饑餓開城投降前，你自己的兒子會先被餓死。這些，你真的不在乎嗎？你不愛我，你眼中從來沒有我，我不在乎，可那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抱過他，陪他玩過，帶他騎馬，他說他最喜歡爹爹，他......”

    韓圖吼道：“別說了！”良久之後，他的眼淚掉下來，啞聲道：“你以為我願意的嗎？攻城戰，死傷甚多，之後的殘桓斷壁短時沒法修複，陸崢瞬息就至，到時如何防他？狼湖城中的糧食都是從朔方雲中遠道運來，存餘不多，隻要切斷糧道，再困些時日便可破城，這是最好的法子。不怪我，都怪陸崢，怪他，你不該怪我......我將那家人殺了，肉給饑民吃了，我替東讚報了仇的，我......”

    熾舞上前抱住韓圖，柔聲道：“我知道的，你心裏有東讚，不怪你，我不怪你......東讚沒了，我們再生一個，他會跟東讚長的一樣漂亮，也會跟東讚一樣聰明。”

    步六狐韓圖如夢初醒般笑道：“是，我們再生一個，還取名叫東讚。”他將熾舞橫抱起來放在床榻上，急匆匆脫去她的衣物，急匆匆進入。

    熾舞記得兩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親熱過了，自從老朔方王戰死，自從陸崢從他手中奪走了齊國公主，他便對這事沒了多少興致，整日為了複仇複國東奔西走，不知疲憊。兩人纏綿了很久，熾舞數次到達了頂點，最後一次，隨著韓圖將灼熱的種子播下，她抽出了細長的發簪，毫不猶豫的刺向了韓圖的脖頸，一陣熱潮中，金色的步搖發簪穿透了韓圖和自己，他們兩人，再也不會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