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偉將幾個向導安插在隊伍中，帶領騎兵們緩慢的通過沼澤地。夜深了，周圍沒有一絲人聲，隻有馬蹄子踩在泥地上啪嘰啪嘰的響聲，幾個騎兵踩空跌入了沼澤，封住了馬嘴的戰馬被迅速射殺，人倒沒事，都被拉了上來，多虧了這丈餘長的騎槍，小沼澤往兩邊一架便能吊住不往下沉，大沼澤同袍們也能靠著長槍將陷入的齊國騎兵拉上來，隻不過上來之後的模樣實在有些狼狽，渾身如泥猴子一般，還一股子腐爛的臭氣。

    黎明時分，兩營騎兵終於通過了沼澤地，倪偉和崔承業清點了一下人數，發現一個不少，心裏略微鬆快起來。

    向導塗浩道：“倪校尉，咱們走快些，太陽出了山，就能到前麵的村落了。”

    倪偉點點頭，吩咐傳令官道：“全軍前進，抓人去。”

    一眾騎兵風馳電掣般闖入了寧靜的山村，高句麗農戶剛剛喂完雞，正扛著農具要去田間耕作，忽然便見到天邊一片黑甲烏雲閃現，像是突然從地裏冒出來似的，望樓上打瞌睡的農夫頓時驚醒，敲鑼急呼，一支利箭飛來，他剛來得及敲出幾聲，便身子一栽倒了下去。

    高句麗人大聲呼喊著，男人端著削尖的木棍和農具跑出來抵抗，女人則牽著孩子抱著嬰兒往山上逃去。崔承業喊道：“二營的兄弟，圍住他們，一個也不許逃。”二營的騎兵大聲叫喊著，將他的命令傳達下去，隨即向兩邊分散開來，要將村子整個圍住。這個村莊是依山而建，二營的騎兵衝到村後便棄了馬，帶著弓箭撒袋往山間高處衝過去，占據地利，往下射箭，迫的逃跑的婦女隻能折返。

    倪偉帶領著一營騎兵朝村中殺了去，彎刀翻過，無數血肉飛濺起來，一會兒的功夫便將這群農夫的防線完全衝散，齊國騎兵衝入村落，一家家一戶戶的翻過去，將藏著的農夫農婦趕出家門驅到村子口。

    崔承業帶著二營騎兵退了回來，說道：“一個都沒放過，消息應不至於走漏。”

    倪偉點點頭，叫幾個騎兵押著十數個農夫去殺雞宰牛，不過早飯還是自己做，免得對方下毒，又讓人將剩下的高句麗人用繩子串起來綁好。嬰兒和孩子都被齊人搶了過來，聚在一處，向導們用高句麗語對農戶們喊道：“你們聽話，孩子便能活，不聽話，先殺孩子再殺你們。”

    一直罵罵咧咧的高句麗人住了嘴，眼睜睜看著齊人將自己當寶貝嗬護著的牛和驢子都殺了，燉了肉湯，歡聲笑語的吃起來。齊人將他們儲藏的糧食全翻了出來，也不知扛到哪裏去了，隨後便有十幾個騎兵押著他們往西走。

    押運的騎兵事先得了命令，若是遇到高句麗大軍，便將農戶都殺了，自己從沼澤退回去，沼澤昨夜通過時便用石灰做了記號，順著有記號的地方走便是。

    斥候先鋒營的騎兵們馬不停蹄，繼續向前方的村落進發，兩三天的功夫，將汶縣周圍的高句麗人劫掠一空，分成若幹支小隊將掠得的三四千人口押運回大梁河畔。期間他們隻輪流睡了幾個時辰，有些困頓，再繼續下去離自己大營又太遠，著實不安全，便沿原路返回。

    回途時，便將經過的村子一把火燒了個精光，糧食早被藏的遠遠的，留待日後大軍經過時作為補給。

    路上遇到的小股高句麗斥候早被除掉，但這大火一燒，便是放出了信號，用不著多久，汶縣內的高句麗人便會知道敵襲。

    “倪校尉，後方發現高句麗軍，約有七千多人，步騎都有，離著咱們三十裏，大概一天功夫就能碰上。”

    倪偉伸了個懶腰道：“繼續睡覺，盯緊他們便是。”

    斥候摸了摸腦袋道：“咱們不開拔速速離開此地嗎？”

    倪偉道：“咱們睡個好覺，讓馬也歇會兒，叫高句麗人跟在咱們屁股後頭，看得見，追不上，引到沼澤去。”

    兩日後，倪偉和崔承業的斥候先鋒營到達了大梁河畔的沼澤邊，除了追擊的七千汶縣守軍，還有安市過來的六千人馬，他們隻道是幽州軍的奇襲小隊，卻還沒探聽到齊國大軍壓境的消息。

    崔承業的人馬沿著石灰做的記號退回了大營，接近大梁河畔的那一段已經被擄掠來的農夫們鋪土擴寬了，倪偉率領人馬跟在後麵渡過沼澤。高句麗追兵到了這裏便停了下來，他們也知前麵是沼澤地，不利大隊人馬通行，便在沼澤對麵修築起防禦工事，要堵住齊軍。

    出連花托見狀，下令道：“加快鋪路，日夜不休，斥候在後麵押著高句麗人，不肯出力的就殺。”

    辱紇主隻合冷笑道：“這法子不好，勞力難得，每過一個時辰便殺掉兩個孩子，看他們手腳快不快。”

    嚴瑞點頭道：“就這麽辦。”

    齊軍將擄來的孩子用繩子綁成一串，押到沼澤邊，向導用高句麗語向農戶們大聲喊道：“每過一個時辰，便殺兩個孩子，你們手腳快些，便能保住兒女性命。”

    女人們頓時哭泣起來，幾個情緒激動的男人朝向導衝了過來，卻忘了腳上綁著繩子，步子一跨，便摔在了泥地裏。向導踩住高句麗農夫的腦袋，惡狠狠道：“你們當初不是這樣殺害我們的嗎？因果報應，如今臨到你們頭上了，有何可怨的。”他向俘虜們指了指放在地上的大沙漏，高聲道：“沙子漏完便是一個時辰，別瞎折騰了，有這功夫趕緊幹活去。我們漢人不是蠻夷，既答應了放你們走，路一通，你們便可領著孩子逃命。”

    女人們上前拉扯著自己暴怒的丈夫，哭哭啼啼的朝沼澤走去。山上的騎兵也都沒閑著，挖出一筐筐的土，由高句麗人背著運往沼澤，高句麗大軍站在沼澤對岸，觀望著齊軍的動靜，都忍不住大罵起來。

    沙子一點點漏了下去，高句麗軍人在沼澤對岸左右走動著，破口大罵，但齊軍反正也聽不懂，情緒倒是沒什麽波動，隻是默默關注著修路進程。

    守著沙漏的齊兵高聲喊道：“一個時辰到了！”隨即將沙漏翻了過來，重新計時。

    齊軍將兩個嬰兒從繈褓中扯出來，高高舉起，給修路的農戶和對岸的高句麗大軍看著，嬰兒受了凍，大聲啼哭起來，齊軍士兵將兩個嬰兒用力擲向地麵，頓時，嬰兒的哭喊聲止住了。

    對岸的高句麗軍人氣得跳腳，朝齊軍亂發了一陣箭，距離太遠，半道上就掉入了沼澤中。兩個女人昏死過去，一個男人握著手裏的鏟子衝向齊軍，被守在路口的齊軍兩三下砍死，和嬰兒的屍體一起丟進了沼澤。

    如此四個時辰過去，日頭漸漸西斜，道路也延伸過了中點，路口的沼澤裏，又多了幾個大人小孩的屍體，身子早已沉了下去，隻有幾雙彎曲的手伸了出來，看上去很是驚悚。

    齊軍挖了火塘，燒起篝火，將擄回來的牲口殺了烤來吃，喝著淡酒，大聲談笑著，絲毫不將眼前這數千高句麗人看在眼裏。

    高句麗大營中，眾多將領正吵作一團，高織鹿大吼一聲道：“別吵了，聽我說。”

    軍帳中安靜下來，高織鹿是小獸林王的叔叔，威望自不是尋常人能比的，他一開口，無人再敢言語。高織鹿道：“齊軍必定不止那兩千人，否則也不用鋪出那麽一條大路來，他們，定是躲進山裏埋伏起來了。”

    支列且象道：“齊國內亂，各郡起兵攻向鄴城，要將太尉陸崢拉下馬，不過兩三月之間，怎會派出大軍前來，除非他們是天上的鳥，能飛過來。”

    高織鹿道：“咱們一開始發兵時就遭到了庫莫奚人和契丹人的圍攻，那陸崢定是早有預料，一麵派這兩部牽製我們行動，一麵派出騎兵增援。兩三月間，步兵到不了，騎兵還到不了麽？”

    支列且象道：“那陸崢的騎兵便要先打敗幽州刺史，接著馬不停蹄往遼東趕，幽州刺史帶了兩萬多人走，快把各郡兵馬抽空了，怎會那麽容易對付？”

    高織鹿沉吟道：“往來的商船說，齊國近年國力大盛，陸崢連戰連捷，銳不可當，咱們還是不要小瞧了，我已派人告知大王，將圍攻玄菟郡的人馬調撥幾萬過來，堵住這裏，不讓齊人擾亂我們攻下玄菟郡的策略。如果大王同意，過三四日便有兵馬來援。”

    齊買德上前道：“齊人不分日夜修路，不定明早就通了，要是他們人多，咱們怎麽頂的過三四日，這沿途的村鎮都被他們洗劫了，連糧食都要老遠從安市運來，又征不到民夫，做起工事來慢騰騰的，明早他們一攻，咱們還沒弄好，哪裏防得住？”

    高織鹿陰沉著臉道：“所以我們要將修路的百姓射死，拖慢他們的進程，等待援軍。”

    齊買德驚叫道：“將軍，如此一來，士氣必然受挫，這裏麵還有不少人是他們的親屬，怎麽能射殺自己的百姓？”

    高織鹿大聲道：“那你說怎麽辦？齊人陰險，用我們的手來殺我們的百姓，咱們有什麽法子。”

    齊買德歎了口氣道：“也隻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