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土路延伸到了高句麗大軍的弓箭射程之內，一陣箭雨過來，修路的高句麗農戶們慘叫起來，向導塗浩對倪偉說道：“高句麗人真是狠心，自己的百姓也能殺。”

    倪偉思索了一會兒，叫過傳令兵道：“速去告知諸位將軍，高句麗人開始射殺修路的百姓，定是知道咱們有伏兵，想借此拖住我們，他們準是去搬救兵了。”

    傳令兵複述了一遍，急速策馬朝齊軍藏身的樹林而去。

    高句麗百姓紛紛返身向路口逃來，被齊軍攔在路口一頓弓箭又射了回去。倪偉下令道：“驅趕他們繼續修路，剩下的沼澤不多了，便是用這數千人的屍體填也能填滿，斥候跟在高句麗農戶後步射，掩護這些人。”

    高句麗農戶大聲嚎哭著，被身後的齊兵用尖刀逼迫著再去送死，齊國斥候和農戶們隔著一些距離，在高句麗弓手的射程之外站定，取出弓箭開始步射。

    高織鹿狐疑的看著齊國斥候，直到他身邊的親兵嗚咽一聲倒地。他趕緊後退了幾步，盾牌手持著巨盾過來護住了他，再看沼澤旁的高句麗弓手，已被射死了十數個。

    支列且象也在盾牌手的圍護下跑了過來，他氣道：“他娘的漢人不知又搞了些什麽玩意兒，弓箭射程怎能如此之遠。”

    高織鹿道：“再好的弓，弓手也有累的時候，再等他們射個十幾箭，新舊弓手交替時，咱們所有人一起放箭，將修路的農民殺了。”

    高織鹿信心滿滿的等待著，十幾波箭雨過後，高句麗弓手已經死傷了一兩百個，而齊國弓手絲毫沒有疲累的意思，仍舊將箭雨一陣陣潑過來。

    倪偉看了一眼手腕上綁著的撒放器，笑道：“準是想趁我們調換弓手時大開殺戒。”他叫過親衛，耳語了幾句。

    幾十箭之後，齊國弓手的手臂酸痛起來，是時候調換人手了，他們身後，替換的弓手快步跑來，點燃手中的炮仗火筒，衝到高句麗民夫身後，將那些物什全部投了過去。

    一陣劈裏啪啦的尖銳響聲，讓高句麗士兵和民夫都驚慌失措起來，這檔子功夫，齊國已將弓手替換完畢，火筒在對岸燃燒著，勾勒出了高句麗弓手的身影，齊國斥候用撒放器將弓張滿，看準了目標便是一頓勁射。

    高句麗士兵發出陣陣慘叫，一頓箭雨之下，二三十人又倒了下去，替補的弓手加入陣中，正要張弓，又是幾個炮仗在腳邊炸響，驚的他們跳了起來，接著又是一頓重箭過來，剛剛才替補上的人又倒下一片。

    高織鹿牙關咬的緊緊的，從懷裏掏出虎符，叫過親衛道：“來不及等大王下令了，你們帶我的虎符去玄菟郡找高未龍牙，告訴他，齊國大軍偷襲，速來支援。”

    齊買德跑了過來，緊張的看著眼前的戰況道：“將軍，撤吧，和援軍匯合之後再來阻截。”

    高織鹿吼道：“你看不出來他們要幹什麽嗎？咱們一撤，他們便去屠村，叫農夫們春耕不成，來年咱們吃什麽？”他定了定神道：“便是我們都戰死在此，也要拖住他們，等待援軍。”

    土路一寸寸的向前艱難延伸，沼澤後的齊兵又喊道：“一個時辰到了。”轉眼間，兩個哭泣的孩子被拎到沼澤邊，淒厲的叫喊聲響起，孩子的屍體被扔進了沼澤裏。

    高句麗農戶們毫無反應，在兩軍之間的屠殺中，他們早已麻木了，哪邊都沒把他們當成人。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土路隻差著幾丈的距離便要完成。高句麗人看到，沼澤另一端，是黑壓壓數萬的披甲騎兵，其中還有人馬重甲的突騎，他們手裏握著長槍，發出森嚴的寒光。

    齊買德叫道：“齊軍果然派了大軍過來，將軍，援軍什麽時候到？”

    高織鹿眼睛直直盯住前方道：“隻要我們撐住一天，便能等到援軍。傳令，全軍著甲，列陣。今日，便是有一步後退，督戰隊也給我斬了。”

    親衛拿過他的盔甲替他穿戴起來，他閉眼道：“攻玄菟郡的主意是我出的，也許，我錯了。”

    高句麗大軍叫喚起來，高織鹿睜開眼睛，看到十來個庫莫奚人和齊人正將高句麗女人按在地上，身子聳動著，齊買德咬牙切齒道：“齊人欺我太甚。”

    饒是高織鹿這等穩健之人此時也是怒氣衝到腦門，大聲叫罵道：“齊狗，齊狗，齊人狗賊欺人太甚，我要，我要殺了他們。”

    塗浩大聲用高句麗語喊著，“高句麗女人，很濕。”沼澤對麵的齊軍大笑起來，也用高句麗語大聲複述著這些不堪入耳的話。

    十幾個高句麗士兵呼吼著衝出陣外，被齊軍斥候的弓箭當即射死，陣線一開，又是漫天箭雨下來，將沒有盾牌保護的高句麗步兵射死了二三十人。

    高織鹿一震，穩定心緒道：“齊人是在激怒我們。”

    支列且象道：“激怒我們，隻會讓我軍士氣高漲，人不畏死，於他們有什麽好處？”

    高織鹿叫過傳令兵道：“傳我命令，各營穩住陣腳，不許胡衝亂撞。”他緩和情緒，解釋道：“咱們是防守，不是攻擊，防守最緊要就是陣型，突騎最怕的便是步兵長槍陣，若是咱們陣腳亂了，便會被他們趁機擊破。你們也各歸各位，準備迎戰，記住，不要被憤怒衝昏了頭腦。”

    土路修到隻剩兩三丈的距離，齊軍斥候放下弓箭，從腰間解下手雷，點燃後往高句麗弓手的陣中投去，頓時，火光四起，高句麗弓手死傷一片，趁著這個功夫，齊兵開始亂砍亂殺起高句麗農戶，逼著他們往前麵的沼澤裏逃去，無數人被黑色的沼澤吞沒，又有無數人被驅趕著填下了沼澤。高句麗農戶們紛紛反抗起來，但血肉之軀在齊軍斥候的彎刀和弓箭麵前徒勞無功，一片片的倒下。

    一部分斥候投下手雷，另一部分斥候在同袍的掩護下，奮力向前砍殺著高句麗農戶，將他們往沼澤裏逼過去。鐵浮屠的馬隊開始沿著土路前進，直奔高句麗大軍而來，最後一段距離被屍體填滿，農戶們紛紛逃往己方陣地，鐵人鐵馬的齊國突騎在後，深重的恐懼感迫的這些農戶不管不顧的往前猛衝。

    高織鹿下令道：“射殺！”

    傳令兵遲疑著，高織鹿吼道：“來人不管是誰，給我射殺！齊人是逼著這些百姓來衝陣，陣一垮，咱們誰也逃不掉。”

    命令傳達下去，高句麗弓手哭泣著射出了手中的箭，將逃過來的高句麗農戶一片片射死。

    鐵浮屠將戰馬的眼睛蒙上，放平騎槍，衝了過來，一陣嘶鳴聲中，第二排的高句麗長槍手被捅死了大半。鐵浮屠扯下戰馬的眼罩，拔出腰間的鈍器，砸向前麵的盾牌手，隨後奮力掙脫出來，控馬遠離長槍陣。幾個鐵浮屠的馬被長槍刺死，他們從地上爬起來，劈砍幾刀後向遠處退去，等待後麵的騎兵來援，將他們救走。

    第二陣的斥候騎兵轉瞬而至，他們手裏拿著點燃的手雷，遠遠的便往高句麗人的大陣中投去，隨後縱馬轉向，救走落馬的鐵浮屠，向兩邊分散，手中不停的點燃手雷，往人多的地方投擲。

    高織鹿下令道：“兩翼封死他們的騎兵，別讓他們逃了。”

    鐵浮屠排成一條縱線，斥候們將三個手雷投完，拔出彎刀，跟在鐵浮屠身後，向高句麗人的突騎側翼硬闖了過去。

    高句麗步兵陣線被炸的零散一片，還未來得及整隊，第三陣鐵浮屠已衝到眼前，將他們殺的更亂，隨後掙脫出來，直衝兩翼。

    出連花托冷笑道：“手雷這玩意兒雖好，但打硬仗，咱們也不怕。”

    辱紇主隻合心有餘悸的看著，轉身問道：“出連叔叔，咱們什麽時候上？”

    出連花托笑道：“侄兒，別急，等叔叔的鐵浮屠將他們的陣擾亂了，你們再出擊。”

    大賀榮弗道：“如此將硬仗都給你們打了，我契丹人盡來撿便宜，傳出去，是要被人恥笑的。”

    出連花托道：“大賀可汗，這突騎輕騎各司其職，誰離了誰都不成，怎麽能說是撿便宜呢，等會兒他們的陣線亂了，你和辱紇主侄兒出左翼，將他們退路封死，一個都不準逃，全殺了。”

    出連花托驅馬上前道：“父親，是時候出動全部鐵浮屠破陣了。”

    出連花托抬眼望去，高句麗人的陣線已經明顯散亂起來，他點頭道：“令旗官，命令鐵浮屠一隊為一陣，依次出動，將高句麗人衝散。嚴老弟，你的斥候先鋒營隨後出右翼，將這窩高句麗人全端了。”

    嚴瑞領命道：“是。”

    鐵浮屠洪水一般傾瀉出來，將戰場完全湮沒，輕騎們策動戰馬，朝高句麗兩翼殺了過去。

    高句麗人奮力抵抗，竟無一人扔下兵器投降。高織鹿帶上頭盔道：“最後的時候到了，兒郎們，戰至最後一人，給援軍爭取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