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由當空西落，高句麗人的步兵陣全被破了，正被鐵浮屠一遍一遍的碾壓踩踏著，兩翼的騎兵前有鐵浮屠衝殺，後有無數騎兵射箭，敗局已定，便是如此，也無一人乞活，皆是奮力死戰。

    嚴瑞心道：“怪不得大將軍說什麽文明的衝突，不可歸化，隻能殺絕。他們在山丘上建了幾百個堡壘，日後也隻能一個個攻下來，也不知要折損多少人才能收複漢四郡。”

    戰馬換了幾次，到下午時，戰場上已是血紅一片，高句麗人幾無存活，得勝的齊國騎兵躺在血肉堆裏，大口的喘氣，便是有著絕對的人數優勢，麵對這樣不死不休的對手，也是頗費心力。

    庫莫奚人和契丹人下了戰馬，顧不得休息，首先便去剝高句麗死屍上的盔甲，戰前便允諾過，盔甲鐵器全送給他們，他們高聲歡笑著，換上帶血的戰甲，又去搜羅屍體上的錢財。

    齊軍斥候營來不及喘口氣便換了戰馬出去探聽敵情，軍官們一邊吃著幹糧，一邊商議著戰況。

    出連花托吐了口血唾沫道：“高句麗人的援軍也不知要來多少，咱們剛打完硬仗，正是精疲力盡，總該歇一會兒，要不誰熬得住。”

    嚴瑞道：“高句麗人的防禦工事做了一大半，咱們接著幹完，要不了多長時間，然後便守著營寨，歇息一陣子。”

    出連花托指著營塞道：“這營塞隻能塞下一萬人，咱們這許多人，如何住得下？”

    嚴瑞笑道：“斥候先鋒營住在這裏，用弓箭對付他們，其他人仍舊退回山上去，高句麗大軍來攻，我們放出信號箭，你們便趕過來裏應外合，一舉擊潰他們。”

    出連奧奪哈哈大笑道：“圍城打援，計策不錯，我們在營地周圍的深壕裏再放上些手雷，撒上火藥幹草，到時遠遠的便用火箭點上，燒的他們人仰馬翻。”

    眾人商議完畢，便各自回去歸攏人馬過來做防禦工事，直到夜裏，營塞周圍的工事才建好，出連花托和出連奧奪領著剩下的四萬餘人馬穿過土路，回到了山上，也不生火，吃了幹糧墊上油氈布倒頭就睡。

    出去查探敵情的斥候們歸來，向嚴瑞報告道：“有數萬高句麗步騎正向我們這裏趕來，估摸著明日早上就到。”

    嚴瑞道：“你們全部撤回來休息，在營盤內戒備便是。”

    黎明時分，在齊軍大營附近梭巡的斥候匆匆進來中軍大帳道：“將軍，高句麗人來了，離著咱們四五裏。”

    嚴瑞叫過親衛道：“將所有人叫醒，要打仗了。”

    高未龍牙遠遠的借著晨光便看到了滿地高句麗人的屍體，他們身上的鐵甲都被剝了下來，許多還赤身裸體，顯然身上的財物也被搜刮一空，除了士兵，還有不少農夫農婦，不少農婦都光著身子，看來死前也是受盡屈辱。

    高未龍牙牙齒咬的格格直響，望向前方的齊軍營塞，命令道：“義支羅，分幾百人出去伐木，步兵在前，攻破齊狗營塞，騎兵在後，等他們營中亂了就衝進去，將齊狗都殺了。”

    他大聲吼道：“高句麗的勇士們，漢人屠殺我們的百姓，侮辱我們的女人，同袍們為之戰死到最後一人，高織鹿大人英勇殉國，勇士們，為他們複仇，衝進去，將齊狗全都屠盡。”

    高句麗人看到麵前的場景早就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怒，此時紛紛應和道：“屠盡齊狗！屠盡漢人！複仇！複仇！”

    義支羅傳令回來，高未龍牙道：“你，帶著步兵，從營塞大門攻入，等尖木運到了，我們就從四方破掉齊軍大營，一起殺進去。”

    義支羅將右拳放在胸前，低頭領命道：“是。”

    步兵們拖著雲梯，往齊軍營盤攻了過來，遠遠的便被射倒一片，義支羅心道：“他們的弓箭射程好遠。”高句麗人仿佛看不到死去的同袍，後麵的人跟上，架上雲梯，繼續往齊軍大營衝殺過去。

    無數火箭衝天而起，向高句麗人一陣陣拋射過去，高句麗人被響聲一炸，驚慌失措起來，茫然間，又有無數的錐頭箭落下，短短一瞬間便是百多人的傷亡。

    義支羅在後麵大聲呼喊著，“高句麗人，記住那些被玷汙的女人，他們是你們的妻子，姐妹，女兒，給我衝進去，不殺了他們，你們的家人都會遭殃。”

    高句麗步兵漸漸適應了火箭的響聲，繼續抬著雲梯向前猛衝，步弓手頂著巨大的傷亡接近了自己的射程，向齊軍營寨反攻拋射，迎接他們的卻是望樓上投擲出來的一個個手雷，頓時便有一片步弓手倒地不起，抱著身子在地上扭動。

    剩下的步弓手毫不退縮，明知前方九死一生，仍然衝過去張弓就射，幾個望樓上的齊兵被射中，悶哼一聲跌落下來，又有人爬上望樓，繼續向高句麗步弓手投擲手雷。

    數不清的傷亡，營地前的屍體堆積的更高，高句麗人終於接近了齊軍營門口的壕溝，他們迎著箭雨，推開拒馬樁，付出了數十條人命的代價，終於將雲梯架了上去。

    義支羅大喜道：“衝進去，打開營門。”

    一陣火箭朝雲梯下的壕溝射了過去，轟天巨響之後，雲梯翻了，上麵的人掉入了壕溝，被鹿角戳穿心肺，死的透透的，壕溝中燒起大火，將高句麗人阻隔在營門之前。

    義支羅對自己的親衛叫道：“帶人去挖土來蓋住火。”

    戰鬥繼續僵持著，高句麗人已經死傷一片，卻仍然不能接近齊軍營門半分。

    高未龍牙皺著眉頭，心道：“怪不得叔叔死在這群人手裏，他們當真強悍。”

    之前派出去伐木的步兵抬著削尖的巨木喊著號子回來了，他們頂著箭雨鋪下雲梯，隨後將尖木對準齊軍營盤四周的拒馬和柵欄，喊著號子，撞了過去，一陣弓箭射過，幾個抬著巨木的高句麗人倒下，巨木壓了下來，又將沒來得及躲的高句麗步兵砸的一口血噴出來。

    後麵的步兵跟上，抬著巨木繼續衝撞齊軍營寨，也不知死了多少人，終於將尖木送上了齊軍營盤的木柵欄，接著壕溝下便是一陣手雷炸響，大火衝天，將抬著巨木的高句麗人燒成了火人，著了火的高句麗步兵大聲尖叫著，滿地打滾，齊軍弓箭手也不去射，任由他們哀嚎，看不下去的高句麗弓手噙著眼淚，將同袍射死，免卻了他們的痛苦。

    義支羅看出了端倪，齊軍營塞四周都是引火的陷阱，他命令步兵退出，燃起火把投入壕溝四周，將手雷引爆，再去挖土過來覆蓋火勢。

    這場滲人的拔營戰，持續到了午間，壕溝中的火勢都被撲滅了，高句麗步兵收拾了心情，開始了新一輪的攻營。

    義支羅戴上頭盔，帶領著親衛們向前，要親自上場衝陣。

    在手雷的攻擊下，高句麗人的屍體漸漸填滿了戰壕，如今也不用雲梯了，戰場上已經沒有一處可以下腳，到處都是層層疊疊的屍體。

    高未龍牙發了狂，吼叫道：“衝進去，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步兵抬起尖木，踩在戰死同袍的屍體上，頂著漫天而下的手雷和箭雨，一次次撞向齊軍營盤的大門和四周的柵欄。

    幾隻煙火衝上了天空，爆起幾聲脆響，但在人聲鼎沸的戰場，這些聲音被瞬間湮沒了，誰也沒去注意。齊軍的營塞終於搖搖欲墜起來，營門被尖木撞開了，但在營門之後，還有一層拒馬樁，拒馬樁後是幾隻插在地裏的巨盾，斥候先鋒營便站在巨盾後，源源不斷的朝高句麗人引弓射箭。

    義支羅大喝一聲，一手持盾，一手持斧，帶著一眾護衛的嚴嚴實實的親衛衝了過去。一顆手雷在他腿邊滾落，他急忙蹲下身子，縮進盾牌後，一聲爆響，他的幾名親衛紛紛倒地，他的左腿巨痛，也被鉛子射穿。他忍著痛，繼續向前，使出渾身力氣，用盾牌頂開拒馬，親衛們紛紛跟上，在高句麗弓手的掩護下，用力將拒馬頂開。又一顆手雷落下，他顧不得去看身後親衛的傷亡，隻知道自己還沒死，他棄了盾，雙手扶住拒馬，往前使勁推去，如今和齊人已經戰到一處，再也不怕手雷了。

    齊軍前排的斥候將弓箭收起來，轉過背後掛著的盾牌，左手持住，拔出彎刀，朝義支羅砍了過去。義支羅臉上帶著鐵麵罩，身上也穿著雙層重甲，但這群齊軍極其刁鑽，專往他盔甲的連接處劈砍，刀口又極其鋒利，能將鎖子甲破開，他雙肩都中了刀，血流不止，但仍然握著拒馬不放，大聲叫罵，身後又跟上來幾個步兵，握住拒馬，死命的往前推。

    終於，齊軍的營寨朝他們敞開了，義支羅大笑起來，身後的高句麗步兵紛紛湧入營寨，和齊軍斥候拚殺起來。

    身後傳來了如雷般的馬蹄聲，他扭頭看過去，一眼望不到頭的齊國騎兵黑壓壓的闖了過來，一支月牙箭飛過來，準準的射中了他麵罩後的眼睛，血水湧出來，他什麽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