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德支護一眼便看到錦戶街上最大最亮的一處酒肆，拉著狄洪軒便進去了。狄洪軒歎氣道：“易兄，這次你可要破費了，這是鄴城最貴的酒肆，一頓飯便要吃去普通百姓大半年的辛勞。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吃酒？”

    乙德支護道：“某就是來見識見識鄴城的富貴人家是怎麽過活的，自然要來這裏。”

    他們一行人大大咧咧進了酒肆，抬眼一看，數不清的美豔嬌娘正攙扶著客人往樓上走去，還不時竊竊私語，發出陣陣悅耳的笑聲。

    狄洪軒道：“易兄，我們便在樓下吃吧。”

    乙德支護笑道：“狄兄，哥哥別的沒有，金子多著呢，咱們去樓上，找個最熱鬧的地方，再找幾個嬌娘陪著，好好消遣消遣。”

    狄洪軒苦笑道：“嬌娘我便不需要了，易兄自己享用吧，聽說這唐渡酒肆菜式極為可口，我這窮書生倒想嚐嚐。”

    乙德支護和狄洪軒上了四樓，見是各種雅間，又覺得不利於探聽消息，返身下了三樓，夥計殷勤的領著他們到一處案桌前坐下，問道：“貴客的扈從如何安排？”

    乙德支護道：“給他們拚個大桌子，就在我旁邊吃。”

    夥計笑道：“是是。”返身在放碗的高台上取了一些涼菜給他們擺上道：“本店送的。”說罷又唱起了菜單。

    乙德支護也聽不明白，便吩咐道：“把你們這裏賣的好的都給我拿上來，好酒好菜的上。”

    夥計點頭哈腰道：“是是，貴客稍候，我去廚房讓他們趕緊的給您做。”

    一會兒的功夫他又上了三樓，手裏拿著幾個精致的瓶子道：“酒先給您上了，這是本店的招牌，唐渡燒，鄴城的達官貴人們都喜歡喝，烈的很，貴客們喝慢些。”他給乙德支護和狄洪軒先滿上，又給乙德支護的扈從也都倒上，說道：“貴客們慢飲，小的下去端菜。”

    乙德支護喝了一口，咽了下去，開始時有些辣喉嚨，但咽下去了卻又很順滑，胃裏微微有些暖意，很是舒服，他讚道：“好酒。”

    狄洪軒也淺淺飲了一口，笑道：“名不虛傳。”

    扈從們卻不敢多喝，隻淺淺的飲了一些。不多時，兩盤紅燒排骨便端了上來，夥計笑道：“這菜可是晉國公的最愛，每次來必點的。”

    乙德支護驚訝道：“晉國公也來這裏？”

    狄洪軒小聲道：“這裏便是晉國公的產業。”

    乙德支護心道：“那更方便。”

    一炷香的功夫，兩三盤菜都被擺了上來，有葷有素，皆是色澤豔麗，說不出的好看，乙德支護的扈從們大口嚼著，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們叫道：“大人，果然好吃，連素的都好吃。”

    狄洪軒也笑道：“這次跟著易兄享福了，此間菜色果真非比尋常。”

    乙德支護問道：“看來晉國公也是家財萬貫之人，隻聽說他是虎將，沒料到他還會做生意。”

    狄洪軒道：“沒有強大財力，如何養的活今日的齊國精銳，便是步兵那一身也要幾十個銀幣，還不算軍餉，犒賞，全算在一起，著實不是小數目，晉國公隻有挖空了心思賺錢，才能保住齊國安寧。”

    “步兵都要那許多，騎兵豈不是更多？”

    “我粗略算了下，這突騎人馬一身的裝備得要十二三個金幣，加上軍餉，犒賞，易兄，你算算。”

    乙德支護瞠目結舌道：“竟要那許多？那齊國如何供養的起？”

    狄洪軒笑道：“晉國公正在進行稅法革新，我粗略算了算，若是推行的順利，應是夠了。農戶的賦稅自然養不起，可還有商人，還有豪強嘛，若是能逼的他們如數繳稅，幾十萬精軍，齊國養的起，畢竟這最大頭的是盔甲，又不是年年置辦。何況這幾十萬精兵也不光是打仗，還要維持郡縣周邊治安，剿除匪患，維護馳道安寧，確保商隊通行，像易兄這般懷揣著大筆財物的，在冀州便是萬全的很。”

    乙德支護叫了起來，“幾十萬精兵？”

    狄洪軒飲了口酒道：“齊國有幾十個郡，數百個縣，郡內府兵數千人不等，縣裏的團結兵數百人不等，朝廷還有七萬禁軍，怎麽沒有幾十萬。我此次赴任東萊郡，其中一項職責，便是監察郡內的府兵和團結兵有無吃空餉，據我目前的觀測來看，幾乎沒有，將來卻是說不準的。”

    乙德支護搖了搖頭道：“不可能的，齊國頂多隻有二三十萬精兵，其他的名額都是空餉，各國都是如此，無法避免。狄兄想想，這軍餉發給軍頭，士兵實數有多少，便靠著軍頭的良心，可良心這東西，是最靠不住的。”

    狄洪軒哈哈大笑道：“看來易兄久不聞世事了。晉國公打一開始就沒把軍餉交給軍頭過，從前是發給各隊隊正的，現在直接發放給士兵，這軍頭啊，隻負責練兵打仗，除了自己的那份餉銀，他們碰不到錢財。錢財是誰掌握的，各級財務官，直屬民部管轄，不聽軍頭調派，財務官要吃空餉，還要各級軍頭配合，裏麵有一人出了岔子，事情便捅出來了，數顆人頭落地。再說，財務官手底下沒兵，吃空餉的，說殺也就殺了，可不像軍頭，還得防著他們帶兵造反。”

    他悠悠道：“易兄別看各州刺史還叫刺史，手中的權力可是小了整整一圈，稅務，財務，司法，凡是有油水的，全給獨立出去了，不歸他們管，還有我們各級禦史看著他們行事，自漢末以來軍閥紛爭民不聊生的天下，該改改了。便是為此，狄某即便豁出命去，也要幫晉國公達成心願。”

    乙德支護喃喃道：“晉國公果然心細如發，思慮長遠。”他聽的分明，卻也明白，此事高句麗是行不通的，他們還沒有過如此複雜的行政體係，便是想改，連個本體都沒有，從何改起？況且齊國一個小小的州禦史便有如此見識，若是帶回高句麗，定是小獸林王的左膀右臂，中原能人輩出，高句麗去哪裏找這麽多能人？

    乙德支護記得，史記中記載著，有一個太監叫做中行說，隻是耳濡目染了點漢朝人的手段，去了匈奴便做了老上單於的頭號謀主。漢人中的能人璀璨的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高句麗要何時才能達到這種境地。但他堅定了一點，回去的時候要買上幾車書籍研讀，幫助小獸林王建立律法和力所能及的行政體係，和狄洪軒的對話中，他學到了許多，若是能將此人帶回高句麗......

    “狄兄，上次我大齊派了多少援軍才解了玄菟郡之圍？某聽說，將高句麗人殺的大敗，斬首數萬。”

    狄洪軒夾了塊嫩羊肉，心滿意足的吃起來，眯著眼睛道：“這個我卻不知，隻是推測，派的應當都是騎兵，能抽調出來的也就三萬多人，再多咱們齊國也養不起。晉國公深諳以夷製夷之道，想必又許給庫莫奚人和契丹人一些好處，那邊的部落有多少人我就真不曉得了。不過，這高句麗人也算是強悍了，我齊國折損了萬餘精銳啊。”

    乙德支護心裏憤憤道：“我們卻死了七萬五千人，加上百姓，損失人口十數萬。”他擺上一副豪爽的笑容道：“某聽得真是痛快，某這年紀，卻也想去從軍，日後隨晉國公克定高句麗，建功立勳，青史留名。”

    一旁的扈從早聽的不是滋味，便是眼前的飯菜再好，想到那些慘死的同袍，裸身的婦女，個個也都沒了胃口，他們也知乙德支護如此狂言隻是為了套話，但心裏卻是越來越憤怒。

    狄洪軒笑道：“對付高句麗人，要做長久打算，晉國公如何行事，旁人是猜不到的，但狄某以為，他不會拿人命去硬拚，那不是他打仗的路子。”

    “晉國公打仗是什麽路子？”

    “他會將大半功夫花在備戰上，一旦出動，便是雷霆之勢，千裏奔襲，不死不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