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少年

    林牙死了。

    屍體被丟棄在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裏。

    被人發現之時已經是兩天之後。

    他的身後拖著一條足足有一米多長的血痕，指甲斷裂，指甲縫裏盡是泥屑。

    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信念，支撐著他拖著滿是傷口的身子，用指甲摳著地麵，一點一點地向前爬，最終力竭而死。

    人們無法想象他在臨死之前，經曆了到底怎樣的痛苦。

    傷口很清晰，人們不難猜出是怎麽樣造成。

    但是沒有人開口說出那個名字。

    歎息，同情，憐憫地氣氛彌漫在這裏。

    卻沒有人對凶手抱有一絲的憎恨與憤怒。

    或者說不敢。

    賣包子的大娘賣完了一天的包子後，聽聞了這件事情，默默替他收了屍，草席一裹，送回了林牙已經空無一人的家裏去，花了兩天賣包子的錢，請來山裏的和尚念了三天經。

    屍體一被帶走，人群也逐漸散去，生活還要繼續。青山鎮慘死了一個人，對絕大多數人而言不過是茶餘飯後多出一個談資而已。

    這個世界上才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

    至少青山鎮沒有。

    也沒有人會願意替陌生人討一個不可能討得到的公道。

    負責鎮守此地的守衛府倒是鬆了一口氣，慶幸死的是一個無親無故的孤兒，沒有人會替他伸張正義，派人送了賣包子大娘幾兩銀錢，口頭讚賞了一番，後事便全權委托她去處理。

    ……

    ……

    在二十一世紀的h市的孤兒院前的大街上，隨著一陣急促的刹車聲，一名青年的身影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後腦勺狠狠地砸落地麵，然後富有節奏地彈起，再次落下。

    一灘腥紅的血液從他的腦後汩汩流出。

    人們立即義憤填膺地圍住了那輛企圖逃離現場的肇事車輛，揪出躲在裏麵瑟瑟發抖的司機，自發地形成一道人牆將受傷的青年保護在了中間，帶有急救知識的路人迅速展開了救援，不停地有人撥打急救電話，急切地等待著救護車的到來。

    孤兒院裏有人走出，穿越擁擠的人牆見著了青年的麵孔，悲切地大叫了一聲：“林牙！”

    ……

    ……

    仿佛是回到了混沌之初，林牙身處一片死寂的黑暗當中。

    這就是地獄？”林牙心道，然後又啐了一口，“呸！我應該得上天堂。”

    他摸了摸後腦勺，發現並沒有什麽傷口，邁開了步子朝前走去。

    他的腳下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也分不清東西南北。甚至他都懷疑自己有沒有可能是在頭下腳上的行走著。

    全然忘記了自己已經死去的事情。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走到了一條大河的旁邊，河水泛著粼粼銀光，像是天上閃爍的星河，奔騰不息地翻湧著前進。

    借著河光他終於見著了自己的模樣，卻是發現穿著一身奇怪的服飾。

    在這樣的地方，再如何的奇怪都已經讓他有些見怪不怪。

    然後沿著河流繼續行走。

    直到走到了盡頭。

    河水呼嘯著直瀉而下，這裏是一個看不到底的無盡深淵，一柄散發著微弱寒光的斷劍懸掛在深淵當中，奔騰不止的河水盡數被吸入斷劍裏麵。

    林牙盯著這把劍，劍身仿佛也長出了一雙眼睛盯著他。

    不知為何，林牙心中忽然生出濃烈的躁意。

    他後退了數步，然後奔跑加速，朝著這柄斷劍，一躍而下！

    銳利的劍刃直逼他的麵容，下一刻，便會將他一刀兩斷！

    然後林牙猛地驚醒了過來。

    同時四周發出一道破音的尖叫，有人摔倒在地，不知道撞翻了多少東西，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他揉了揉發疼的腦袋，偏了偏脖子望了一眼外麵，見著懸掛的喪布，心想誰死了？

    然後低下頭，見著自己身處的環境，打了一個哆嗦，心道我怎麽在棺材裏麵？

    慌慌張張地爬了出去，一不小心跌了一跤，回頭望了一眼擺在正中央的那塊靈牌的名字。

    林牙之位！”

    我死了？”

    林牙一臉愕然，掐了自己臉頰一把，生疼。

    旋即放下心來，見著四周奇怪的環境，有些懵懵懂懂地走出房門。

    房門外一位肥頭大耳的中年僧人，滿臉不耐煩地被一名麵露驚恐的鎮民語無倫次地拉扯著。和尚步履沉穩，雙手合十，語調輕悠地不停地念叨著“阿彌陀佛”，安慰著他。

    然後兩人見著走出來的林牙，和尚驚了一跳，當即轉身，衣袖還被拉扯在鎮民手上，一巴掌將他掀翻在地，二話不說轉身就逃。臨走之前不忘了先回房間找出錢夾子，卻是將木魚忘在了裏麵。

    鎮民摔倒在地，逃脫無望，跪下便磕頭大聲喊道：“林牙爺爺，冤有頭債有主，害死您的是李玉軒少爺。不不不，是那個李玉軒大王八蛋！您可千萬千萬不要來為難小人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有一個多病的婆娘！小人……”

    林牙聽得這番話一頭霧水，隻在意到他的第一句話，自己被人害死了？

    腦袋中慢慢地回憶著，忽然一股撕裂般的痛楚從他身體裏發出，仿佛有個血盆大口正在眼前不停地撕咬著他身體上的每一寸肌膚，鋒利的獠牙將他的筋肉從骨頭上劃拉下來，一嘴叼起，“砸吧砸吧”地咀嚼著，腥紅的血液沿著嘴角流出，染紅了它漆黑的毛發，仰頭一口吞下。

    自己是被條狗給咬死的！

    林牙忍受著身體裏痛楚不堪的回憶折磨，麵前又浮現了那個對他回以微笑的少年，他便大概就是李玉軒了。

    前十五年的種種事情，忽然在這一刻一齊湧上了他的心頭。

    鎮民見著死而複生的林牙這樣一番模樣，誤以為僧人果然是位得道高僧，先行離開原來是去取他的法寶，現在一定不知在何處與這位孤魂野鬼戰鬥著。當機立斷地起身，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林牙頭痛欲裂，實在是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裝扮，陌生的人。

    還有腦袋裏的一切陌生，但又在這一刻全部發生的事情。

    十五年來的辛酸苦辣，十五年來的人情冷暖，十五年來的落魄生活，十五年來的前少年林牙短暫的一生。

    全部在這一刻，一起出現在了新的林牙的感知裏，讓他又重新體驗了一遍。

    腦海裏裝著真真切切地在這裏活了一十五年的回憶。

    林牙慘叫一聲，然後痛暈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