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蕩在空氣中無形的血腥味原本是對妖獸極好的吸引物。

    但是眼下月圓之夜，妖獸大多聚集在山頂，等待了一月才姍姍來到的月華讓它們不願再去顧及其他。

    林牙狼吞虎咽著，胃裏一陣翻湧。

    人畢竟不是動物，數千萬年的進化，讓這具身體對茹毛飲血般的生活早已不適。

    林牙吃完一頓，然後趴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嘔吐。吐舒服後又繼續吃，吃完又繼續吐。

    除了最開始他是真的饑餓之外，後麵已經純粹是一種發泄。

    他也不知道該對誰生氣。

    所以他把怨恨全部撒在這頭無辜的妖獸身上。

    同時作踐著自己的身體。

    隻是這具身體從小到大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難，又豈是這麽容易被打垮。

    妖獸身上不多時就被吃的半邊身體隻剩下累累白骨，部分化作了林牙身體裏的力氣，支撐著他活下去，部分成為了一灘汙穢，過不多時，又將成為微生物的一頓美味。

    林牙一劍剖開妖獸的腹部，嘩啦啦流出一大堆身體器髒，將這些全部撥到一邊，從其間滾出一顆白灰色的石子。

    林牙發出一道“咦”的聲音，拾起石子，摩挲一番，發現表麵光滑如脂，然後架在兩指之間，在衣裳上擦了擦，放於牙下，輕輕一咬。

    悄無聲息中，石子斷為兩半。

    一半停留在林牙指間，一半跌落嘴中，順著他油膩膩的舌頭滑落入喉嚨，然後進入胃裏。

    林牙一怔，腦海中瞬間想到兩個詞：妖丹！

    當即跪伏在地，不顧難聞的氣味一口豪飲盡妖獸體內殘餘不多的鮮血，然後哇地一聲劇烈嘔吐起來。

    他原本以為人生不能築基，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樂趣，生生死死也不過如此。

    但是此時此刻，在真正麵臨著致命的危險時，他才明白自己還是想活下去。

    哪怕不能築基，活著就是最大的樂趣！

    林牙仿佛將身體的最後一滴胃液都已經吐了出來，但是那一半石子一直沒有再出現。

    良久，他感到身體在發熱。

    這股熱度凝聚在他的小腹部，像是一個溫泉泉眼，源源不斷地冒出泛著騰騰熱氣的泉水。

    妖丹本就是在妖獸體內由某種機緣巧合下靈力所化。隨著妖獸的身死，丹內靈力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瓦解，直至徹底消散，重歸天地間。

    林牙將它不小心吞入肚內，這股靈力就進入了他的身體。

    這是一件很巧合的事情，甚至對於任何其他人來說，這都是一件有助於修行的天大機緣。

    但是林牙不行。

    因為他的丹田已經損壞，對此靈力既無法吸收，又無法控製它們流轉形成一個周天從而被漸漸地消耗。

    換句話說，林牙遲早會被身體裏越來越多而又得不到排解的靈力，爆體而亡。

    林牙抬頭望了望天，今夜的月光很美。

    皎潔的光芒輕輕地灑在他的臉上，將他枯黃的麵容照的雪白，嘴角附近的斑斑血跡泛著琉璃紅的光澤。有夜間涼風輕浮，勾起他的衣角，吹動著身畔大樹青葉嘩嘩作響，像是在盛情邀他舞劍，將月光切割地光影婆娑。

    他站在白茫茫的月光地上，一具半身白骨半身黑膚的妖獸伏於一旁。

    想著死在這樣一個漂亮的夜晚，“不虧！”

    林牙朝天大聲說道。

    他本就是一個很容易接受現實的人。白肉吃不到，我就喝湯，湯也喝不到，我就聞著香。

    林牙總能找到一個不讓自己那麽悲傷的理由。

    除了不能修行這件事外。

    他花了很多年的時間，做了很多次精心準備後的嚐試，受到了很多人的質疑與諷刺，他一直都沒有放棄希望，一直都還在保持著理想。

    為什麽？

    不就是為了能有朝一日嗎？

    但是小腹部的那道傷痕與混沌空間中的那一場夢般的經曆，告訴了他，沒有有朝一日了。

    林牙望著手中的劍，忽然像是剛剛抓到了什麽關鍵點，然後又一閃而逝，他麵露迷茫。

    想到了丹田，想到了傷痕，想到了那片混沌空間，想到了那條波光粼粼的銀色長河，想到了河流的盡頭，想到了那條深不見底的深淵。

    深淵就是丹田，河道則是經脈，那奔騰不息的河水，應該就是靈力。

    這麽說來，他的身體裏一直是有靈力的。

    林牙閉上眼睛，感受一番身體，除了來自妖丹中爆烈的靈力外，再無其他。

    一定有什麽區別。

    林牙的目光落在劍上，揣測著說道：“回去！”

    斷劍應話，從掌心中消失不見。

    林牙盤膝而坐，腦海中回想起修行的方式，控製著體內越來越暴躁的來自半邊妖丹中的靈力，沿著經脈一點一滴地流向丹田的位置。

    他沒有丹田，他隻有一把劍。

    劍，就是他的丹田。

    一絲絲微不可見的靈力前赴後繼地化作波濤洶湧的江河之水，沿著蜿蜒又曲折的河道泛濫向前，流至最後的盡頭處一瀉千裏，盡數被吸入斷劍之中。

    ……

    林牙再次睜開眼睛，已是月上中天，圓月猶如一張圓潤光潔的玉盤高懸於空，山頂上響起此起彼伏的虎嘯狼啼，像是群魔亂舞般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轟隆聲。

    那是妖獸間在戰鬥，為了爭奪更好的吸納月華的地方。

    每一次的這個時候，總會有一些妖獸不甘於從前的位置，從而向更強者發起挑戰。

    林牙從打坐中恢複過來，呼出一口濁氣，站起身，活動一番筋骨。

    手掌攤開，心中默念道：“劍來。”

    斷劍出現在他的手中。

    在握上劍的一刹那間，林牙仿若有種錯覺周身的靈元產生了一絲波動。

    能影響身邊的靈元流向，這可是築基後的修士才能擁有的能力。

    林牙明知自己沒有丹田，不可能擁有修為境界，仍感知一番身體，然後自嘲地笑了笑，隻當眼花。

    他抬頭望了眼遙不可見的青山山頂，聽著從那裏傳來的陣陣靈力波動，黑色的眸子中流露出一晃而過的羨慕，然後轉身持劍向山下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