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被簇擁著進城的，顧晗煜身後，每一個將士臉上，都洋溢著別樣的風采，那是一種白雪皚皚，陽光初照的感覺，明媚而又充滿著希望，仿佛三月的陽光，破冰而來。

    白瀅傾嘴角緩緩牽起，淡淡的笑容似三月的剪柳，一路蜿蜒而來。

    這樣的場麵，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最好的年華，奉上他們最寶貴的東西，又給他們一種最美好的感覺，大地上升騰起一個冉冉的希望。

    幾乎每一個將士都認為，皇帝一到，瑞國便有了希望，那種安定，甚至安心的感覺，不亞於一場勝仗，甚至更甚。

    白瀅傾第一次感覺氣勢如虹是什麽意思，這種感覺，幾乎從胸腔中噴薄而出的感覺，對勝利的渴望，對戰爭的敬畏，讓她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充滿著滿滿的能力。

    仿佛穿堂風穿過的感覺，又好像最愛的人，為你做了一件感動之事那種滿足感，在這樣氣氛的熏陶下，她完全忘記了自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為瑞國勝利而戰，遑論別的將士。

    顧晗煜並沒有阻止他們的歡呼，亦沒有阻止百姓一路相送的熱情，這場戰爭，已經磨去了他們對生活的所有希望，他們的家人，朋友，甚至愛人，有的在軍中，有的戰死沙場，有的早不知道去向。

    到了中正樓，送瀅行的人亦不減，隻不過他們也進不去，唯一能夠進去的，除了幾個主將之外，便是他們的隨身侍衛。

    白瀅傾自然在例，顧晗煜來的第一晚上，天水城的幾個將軍早就準備好宴會，流水宴席擺了一條長街，不過礙於敵軍在側，故而讓眾將士帶刀而赴。

    中正樓二樓城牆之上，擺了一排八仙桌，周圍四個四方凳子整日的擺了，最中間有一個高腳桌子，旁邊立著一個太師椅，顯然是給顧晗煜準備的。

    顧晗煜率先落座，其餘的將士才紛紛坐下去，青竹青葉兩人陪伴在側，他卻不動筷子，反而將手撐在桌子兩腳，臉上的神色肅然而又凝重。

    望著滿桌子的珍饈，看著萬家燈火黯然失色，一條長街望過去，兩旁隻有熊熊燃燒的火把，點燃了黑夜，月光的清輝早就被遮蓋。

    透過人群，白瀅傾看著顧晗煜，火把的光芒在他臉上跳躍著，仿佛沙地上的野狼麵對敵人發出的危險的氣息，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全身肅殺的仿佛失去一切生機，眼眸裏麵似乎醞釀著風火雪山頂的冷和絕然，這樣的他，沉重的讓人喘不過氣來，仿佛有千斤重的大石頭壓在她心裏。

    隻不過一眼，順著他的目光，她便知道他為何這般，不管是他麵前的桌子上，還是她旁邊的桌子，無不例外，都擺了上好的酒菜，這樣的規製，最後可以媲美皇宮。更何況還是在這樣大軍壓境的情況下，若他不生氣，真是枉為人皇了。

    沉著眼看了許久，終究沒有發作，隻不過卻完全沒了留下來的想法，“眾將士替我犒賞三軍，朕的飯菜，傳賞下去，一個時辰之後，眾將士集合！”說完揮了揮衣袖便離開了。

    白瀅傾見他走了，眾人也沒心思用了，本就是為了迎接皇帝的，皇帝卻不高興，他們如何敢用，當下便跟了過去。

    天水城早早安排了主樓給顧晗煜，他們進去之際，顧晗煜正背著手，背對著他們看著沙盤。

    沒有一個人打破沉默，空氣裏安靜的嚇人，隻有淺淺的呼吸聲。

    月色如水，白瀅傾自然不能進去參與議事，懷中抱著劍，靜靜地站在外麵等候，偶爾看一眼裏麵的情況。

    幾乎兩個時辰，眾人才從裏麵出來，白瀅傾看著李長風麵色不好，剛想問話，卻又礙於太多人，便一直沉默著，待回去之後，才肯問出來。

    李長風看了她一眼，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一屁股坐下去，兩隻手搭在椅子兩邊的扶手上，十指交叉，“我從一個隨軍將軍，成了帶兵將軍！”

    幽幽的一句話，仿佛受了什麽委屈一般。

    白瀅傾一愣，看著他若有所思，“莫非你對升官發財沒有**，想做一個兩袖清風的濟世大夫？”

    李長風抬眸，幽幽的看了她一眼，起身從袖子中拿出一道聖旨，白瀅傾接過去，恍然間明白了，顧晗煜升了他的職，卻因為陳倉失守，降了父親的職，如此一來，也算子替父上戰場。

    也難怪他這般煩惱了，此命令一下，陳倉將士隻會認為他們的老將軍真的才令智慧昏。

    長風大哥，容我說句不客氣的話，邊境失守，降職已是最輕的！”更何況，陳倉還是他們李家把守，不過換成兒子而已。

    自來，邊境一事，都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且不論當是時情況如何，就憑陳倉將士上下，全都退了出來，卻直接留下百姓，就一行為，按罪就該誅九族，顧晗煜如此懲罰，真的算不得什麽。

    李長風又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隻不過他們失了陳倉，的確事出有因，若不是因為邊境楊將軍帶來的消息，他們也不會……

    可是不管怎麽說，都是死罪，皇上的確已經開恩了，深深的看了一眼白瀅傾，良久才道:“那幾個城池，並不是因為不敵才失去的。”有的心甘情願放棄城池，有些自選退守。

    白瀅傾一聽便驚呆了，李長風的話猶如一個晴天霹靂一般，將她所有的思緒都劈開，故意丟掉城池？

    那豈不是同判軍無異？顧晗煜不可能不知道，可為何沒有聽到處罰的聲音，而且一點風聲都沒有，她突然想起來，中正樓城牆上，他那樣的麵色，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大肆宣富，更多的，恐怕是知道了城池為何失守得原因吧。

    可是按照他的脾氣，他不可能不處罰，這樣的結果，他究竟在忌諱什麽，或者說，他為了什麽。

    一時之間她迷茫了，腦海中淩亂異常，根本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李長風看著她，目光中的溫柔傾斜出來，溢滿整個房間，“說到底，還要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白瀅傾心中疑惑更甚，顧晗煜不治他們的罪，同她有什麽關係，更何況，他根本就不知道她一路跟隨而來。

    李長風笑笑，臉上盡是無奈，目光中有盈盈光澤，“若論容貌，你當真有紅顏禍水的本領，不過相處這麽久，我知道，你不是，故而，我們李家的罪逃不開！”話語中實深深的自責和無奈。

    紅顏禍水？

    白瀅傾一臉茫然，絲毫不明被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李長風這才將當時的情況說了出來，當時邊境失守，楊將軍帶兵而來，卻也帶來一個消息，皇上為了一個女子，不肯應北國的條件，放棄瑞國的土地，也放棄他們，那些士兵本就一腔熱血，為了皇上，亦為了百姓，聽到如此消息，一腔熱血仿佛被澆上了一盆水一般，瞬間熄滅。

    故而，他們才丟了城，消息越傳越甚，最後接二連三的失了那麽多城池，直到天水城，青葉到來，皇上禦駕親征的消息傳過來，才打破的傳言。

    而他們，也犯下了不了饒恕的罪過，主將丟棄百姓而跑，無異於戰場上當逃兵，這樣的不齒行為，即便死也不能夠恕罪。

    而他們說的那個魅惑皇上的女子，便是白瀅傾！

    白瀅傾麵色慘白，不可置信的看著李長風，雙目之間一片慘淡，她竟成了紅顏禍水，竟成了眾人丟失這麽多城池的主要原因，若青葉沒有及時趕到，顧晗煜沒有禦駕親征，那麽如今的情況會是怎樣的。

    她不敢想象，有時候一個人的力量竟如此強大，最後毀滅山河。

    突然間想起前朝紅顏禍水的梅貴妃，當時的皇帝為了她，亦是舍了江山，才有了如今的顧氏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