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第三百二十章 發掘小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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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甫打開門,早已門庭零落的鄂國公府便收到了一封精致無比的拜帖。大管事仔細地看了又看拜帖上的印鑒,忙不迭地送到了鄂國公的病榻前。穿著一身道袍的尉遲慶早已經有些老眼昏花,看不清楚拜帖上的字眼了,揮手甕聲甕氣地道:“老夫不是說過,閉門謝客,不與任何人往來?怎麽什麽帖子都往老夫麵前送!”
“阿郎,這一回可是長寧公主與新安郡王……”老管事苦著臉回道,“若是等閑之輩也就罷了,嫡長公主與郡王……咱們家似乎輕易得罪不起啊……”老國公已經在家中待了十年之久,二子在朝中皆是默默無聞的小官,孫輩們更是均未曾出仕。這般衰落的國公府,又如何能將金枝玉葉拒之門外呢?
尉遲慶沉默片刻,又拿起拜帖眯著眼看了一遍:“來探病的?探甚麽病?老夫身子骨好得很,不過是多吃了幾顆仙丹,受不住丹藥之力罷了。難不成他們是覬覦老夫的仙丹而來?這可不成,老夫不見客!”
“……”老管事壯著膽子,勸道,“他們年紀輕輕的,哪裏知道甚麽是仙丹?想是有事要請教阿郎,才匆匆過來的。阿郎就算不替自己著想,也須得為小郎君、小娘子們日後的前程打算一番哪。長寧公主和新安郡王都是頗得聖寵的,有他們在聖人麵前美言一番,說不得小郎君們也都能出仕呢?不說別的,就算去做個侍奉禦前的千牛衛也好啊。”
尉遲慶略作沉吟,又問:“最近可是發生了甚麽大事?否則有事沒事的,他們怎可能想到老夫?就算天掉下來了,不是還有許業(簡國公)那老兒擔著麽?”
“昨天剛聽郎君們提到,勝州有宗室郡王謀逆反叛,聖人下旨禦駕親征。簡國公領了一路軍,永安郡王領了一路軍,剩下那一路由阿史那家的兒子領了個行軍副總管。”老管事仔細地回想著,應道,“這行軍副總管沒立過甚麽大功勞,不過是跟著他阿爺打過幾場戰,有些經驗而已,著實讓人有些不放心——除了此事,應該也沒有別的要緊事了。”
老國公抱著雪白的拂塵想了想,揮手道:“將大郎他們幾個都喚進來,小娘子們也帶過來。難得的好機會,他們如果把握不住,便怨不得老夫了。”
當新安郡王府與公主府的馬車越過鄂國公府正門,來到內院前緩緩停下時,尉遲家的晚輩們都已經齊齊地等候在內門前。李徽與長寧公主頗有些意外——據說尉遲家已經多年不見外客,就連前段時日永安郡王、河間郡王等宗室郡王前來拜訪,亦是吃了個閉門羹。老國公答應見他們已經是驚喜,擺出如此盛大的陣仗,則令人不由得多想了幾分。
堂兄妹二人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打量著處處顯得陳舊不堪的國公府邸,又望向個個精壯高大的尉遲家孫輩以及生得高挑大氣的小娘子們,不由得暗自歎息。
傳聞之中,鄂國公之所以閉門不出,是因著他性情魯莽傲慢,漸漸失去了先帝的聖寵。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中,他雖長壽,卻將剩下的吳國公秦安、簡國公許業都得罪狠了,故而索性便不再出現於人前。又有人猜測,鄂國公其實是個極為聰明之人。他自認為除了打戰之外甚麽都不會,所以才不願再任實缺,以免鬧出差錯,反倒是連累了家人。而他決意辭官告老的時候,正是當年廢太子與魏王奪嫡鬧出事來的前夕。
無論鄂國公當初到底因何而決定養病不出,國公府沒落得幾乎無人想起已經是事實。尉遲家急需獲得在聖人麵前證明自身能力的機會。而聖人也需要一群足可信任的年輕將領,幫助自己攏住兵權。不出意外,此行必定能夠順利。
果不其然,堂兄妹兩個見了抱著拂塵不放的鄂國公後,隻是說明了來意,他便點頭應了:“老夫的腿腳早就不中用了,隻能留在長安養著,實在難以再為聖人盡忠。至於兩個兒子,都沒在習武上用心思,不堪大用。隻有幾個孫兒,每日習武不輟,還算是過得去。若是貴主與大王不嫌棄,去校場上看看他們的武藝,隨意選一兩個人即可。”
“早便聽聞,鄂國公使得一手好槊。相信幾位郎君也必定得了國公的真傳,武藝定然十分出眾。”李徽微微笑著讚道,“我雖不才,但也曾跟著祖父學過些武藝,正好與郎君們一起鬆一鬆筋骨。”
聽他提起太宗皇帝,鄂國公不禁多看了他幾眼。不過,老人性情固執,也並未再多言,便以頭痛為名,讓大管事將兩位金枝玉葉送了出去。
待到大管事趕緊要叫太醫的時候,他忙喝止了他,低聲道:“跟去校場看看,他們究竟選了哪一個……新安郡王與長寧公主的性情脾氣都有些像先帝,必定不會虧待他們。唉,剩下的也莫要氣餒,兄弟們有出息了,總歸不會忘了他們。日後如果能彼此提攜,應該會比他們的阿爺過得更好些罷……”
大管事有些心酸地垂首應是,便又聽老國公嘟囔道:“河間郡王?當年老夫把他爹狠揍了一通,才惹惱了聖人(先帝),也得罪了宗室那群狐狸。哼,如今他兒子竟然敢謀逆,果然都是一肚子壞水,腦後生了反骨的!老夫當年就應該揍得更狠幾分,順帶教訓教訓他兒子,徹底斷絕今日的禍患!”
“……阿郎放心。”大管事無言以對,半晌方回道,“小郎君們一定會替阿郎報仇的。”
鄂國公府的校場亦有些陳舊,桐油澆灌的平地都已經坑坑窪窪,周圍擺開的十八般武器卻是亮堂堂的,雪白的刃上皆帶著濃厚的殺意。當李徽與長寧公主望見揮橫刀對戰的尉遲家郎君時,心中難免湧出些許熱血來。李徽立即拔刀迎戰,長寧公主亦選了弓箭,與尉遲家小娘子們比試。
整整一個時辰過去,雙方都酣暢淋漓,盡興之極。所謂不打不相識,經曆了重重比試,原本陌生的一群年輕人,反倒是親近了幾分。談論著方才比試的得失時也隨意了許多,再也不見陌生之感。
趁著眾人談笑風生的時候,李徽遂道:“尉遲大郎,趕緊沐浴換身衣衫,待會兒便去新安郡王府尋我,咱們一同入宮拜見叔父。你們兄弟幾個必須都入千牛衛,否則便白白浪費了那一身好武藝。”
長寧公主亦拊掌笑道:“阿爺最喜歡的便是英武出眾的子弟,定然會答應的。尉遲娘子也跟著我入宮,去拜見我阿娘罷?雖然她見慣了嫻雅的世家小娘子,但也一定會喜歡英姿颯爽的武將家小娘子。你們也該多出門交際,認識些閨中密友才好。”
尉遲大郎等人立即行禮,鄭重地謝過了他們。三言兩語約好了入宮覲見的時辰之後,李徽與長寧公主再度去見了鄂國公,向他告辭。待他們離開後,鄂國公聽完大管事的轉述,沉默許久,低聲道:“將老夫以前使的那些武器,都拿去給他們兄弟幾個分了罷。”
與此同時,大明宮蓬萊殿,袁淑妃與周德妃照例帶著一群妃嬪們前來向杜皇後問安。因聽聞邊境發生地動大災,她們的衣著打扮也素淡了許多,不似平日那般花枝招展。杜皇後淡淡地掃了掃她們,讓眾人不必多禮,各自跽坐下來。
昨日雖然發生了許多事,聖人一度昏迷不醒,而後又連連撤換了中書令與侍中,頒布了禦駕親征的敕旨等等——但因杜皇後封鎖消息之故,後宮中並未將這些事傳揚開來。唯有格外關注蓬萊殿、紫宸殿動靜的袁淑妃才探知了五六分。
她瞥了瞥主位上的杜皇後,刻意露出憂愁的神色,掩飾住眼底湧出的歡喜之意:“皇後殿下,昨日臣妾派人回娘家探望母親,正好聽說聖人打算禦駕親征,不知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可唬了臣妾一大跳,一整夜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呢。”
聞言,眾嬪妃無不怔了怔,頓時都緊張起來。杜皇後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們臉上迥然各異的表情,不動聲色地回道:“敕旨已經明發,確有此事。聖人自有決斷,你我姊妹隻需聽從即可。”
“那可是禦駕親征,聽起來都覺得危險。”袁淑妃蹙起蛾眉,“怎麽也沒有人好生勸一勸呢?戰場上拚拚殺殺的,聖人又如何能受得住?”
“聖人禦駕親征,並非須得去戰場上拚殺。坐鎮後方,穩定軍心,運籌帷幄,便已經足矣。”杜皇後解釋了幾句,“你們也莫要胡思亂想,免得反倒亂了平常心,惹得宮中人心惶惶。若是有心,在佛前為聖人多念些經文,保佑聖人平安歸來即可。”
聽罷,眾人皆鬆了口氣,紛紛稱是。袁淑妃掩口而笑,輕歎道:“還是皇後殿下懂得多,連行軍打戰的事都知道。有了皇後殿下這番話,妾心裏頭也徹底安心了。不知聖人何時啟程?妾想早些去廟中為聖人求個平安符,點一盞平安燈。”
嬪妃們聽了,也跟著道:“多求些平安符,讓聖人帶上,臣妾們心裏也好安心些。”
“戰事緊急,祭天出征的日子定在了明天。”杜皇後輕輕笑起來,“既然大家都替聖人安危憂心,那我們下午不妨去一趟大慈恩寺,請玄惠法師做個小道場,再請幾道平安符罷。晚上便辦一場家宴,也算是與聖人辭別,如何?”
眾妃聽了,自是歡欣讚同。自從年前諸宗室王入京以來,聖人忙於公務,殫精竭慮,無意寵幸後宮。故而,除了杜皇後與袁淑妃、周德妃以外,幾乎不曾去過別處。而今有機會得見龍顏,或者還有祝平安與獻藝的機會,自然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