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第三百二十九章 以武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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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三位行軍總管的豐功偉績抬出來,狠狠地朝著這群左搖右擺之輩砸過去之後,王子獻掃視著失魂落魄的眾人,很是“寬容”地表示:“當然,某並不強求諸位立即給予答複。不過,奉陛下的旨意,須得在十日之內前往行宮覲見。算一算路上來回耗費的時間,眾位族長應當在兩三天內給某回複。”
恩耳古冷笑著接道:“這種事何須翻來覆去地想兩三天?!若是真正的突厥勇士和鐵勒勇士,片刻就能想得再清楚明白不過。天可汗對這些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實在是太和善了!以我所見,頂多能給他們一天來商量,足夠了!!”
諸族長及子孫聞言,幾乎是立刻命人將貴客帶下去休息了——區區一天,能幹成什麽事?若是他們能盡早做出抉擇,也不必拖到如今還猶疑不定了。歸根結底,他們隻想得到最大的利益。至於利益究竟是誰來給的,有些人有些在意,有些人毫不在意,差異也僅此而已。
作為天可汗的使者,王子獻住進了最華麗的帳篷,舉目望去鑲滿了金銀珠寶,鋪設所用皆是狐裘貂裘虎皮狼皮等。當然,他也能享用最鮮嫩可口的美食,烤牛羊肉、各色山珍與餺飥湯、酥脆的胡餅相配。同時,他也能得到最美貌婀娜的突厥或鐵勒少女相陪。作為一族族長之後的恩耳古所得待遇其次。
然而,恩耳古來到王子獻的帳篷裏之後,卻發現他並沒有接納任何美人,反倒是獨自坐在帳篷中享用美食。也許因他是長安而來的貴族,恩耳古發現,無論何時他的姿態都仿佛帶著獨特的魅力,令人禁不住想要效仿,卻又擔心自己太過笨拙學不會。
王子獻含笑讓他坐下,邀他分享美食與美酒。恩耳古也不與他客氣,開懷暢飲起來:“這些酒都是西域來的,長安的美酒我倒從來沒有嚐過,也不知是甚麽滋味。致遠,你飲慣了長安的酒,恐怕不習慣西域的酒吧?就像你見慣了長安的美人,不喜歡突厥和鐵勒的美人。”
“美酒各有芬芳,美人亦各有評斷。”王子獻回道,“家有內眷,在我看來,已是世間極致美好。至於其他美人,就算再婀娜多姿,我也無福消受。更何況,這些部落送來的女子,誰知道是不是有異心呢?與她們接近,我心裏始終難以放心。”
恩耳古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等我去了長安,可一定要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美人,才能將你這樣的人物迷得神魂顛倒!!”
王子獻想起遠在千裏之外的自家“內眷”,不禁彎起了唇角。
“不過,你說得有道理。可不能因為貪圖那點美色,就輕易被她們柔弱的模樣所欺騙。無論是突厥女子或是鐵勒女子,絕不會輕易看上普通的男人。萬一她們心裏覺得不滿意,就極有可能從懷裏拿出匕首來行刺,可不會管這種舉動會引來什麽後果!”
“所以,美人不如美酒,飲勝!!”
“好!好!咱們一幹而盡!”
使者倒是喝得很痛快,留在方才那大帳篷中的諸位族長的臉色可並不怎麽愉快。他們靜坐在原處沉默了片刻,待到屬下傳來消息,說是使者接受了美食美酒卻拒絕了美人,才漸漸開始私下議論起來。
有的臉色慘白地道:“之前隻知道有三路大軍,沒想到西路和中路行軍總管竟然是永安郡王和簡國公!!咱們還用得著猶豫嗎?!就算河間郡王許咱們以後都能各自封可汗,甚至還能封郡王親王,那也得有命去享受!!說不定,前腳剛投奔了他,以為能逆轉戰局,後腳簡國公就會將咱們的部落剿滅得幹幹淨淨!!”
有的猶自嘴硬,拍案而起:“簡國公算什麽?!都已經過了二十年,早就連馬都騎不動了!還怕他作甚?!你們要是連一個轉眼就會蹬腿的老漢都怕,還能成得了什麽事?!按我說,就該假意投向朝廷,然後將這使者的腦袋割下來給河間郡王!!或者,南下將太原府的行宮攻下來,拿著那個‘天可汗’的腦袋去領賞!!”
此人話音未落,所有人都禁不住凝目而視。他滿以為自己的虛張聲勢得到了眾人認可,不由得挺了挺胸膛,繼續口沫橫飛道:“咱們聚集起來有兩萬鐵騎,繞過東路的戰場,神不知鬼不覺地衝過去,還擔心踏不平區區一座行宮?!拿了那個皇帝的腦袋,說不定咱們也能自己封個‘天可汗’當當,還不用看河間郡王的臉色!!”
“……”其餘人的目光微變,全然將他當成了蠢不自知的傻子。
趕在他還想繼續吹噓之前,一位老族長歎了口氣:“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嗬嗬,當年簡國公帶著幾萬騎兵,就像趕牛羊一樣屠宰薛延陀部落的勇士的時候,你們才剛剛出生。如果不是逃得快,投降也快,你們還能活到現在?”
諸族長沉默片刻,將滿臉不服氣的兒孫們都趕了出去。突厥部落和鐵勒部落都不缺勇士,也不缺戰馬和刀箭。可是,唐人的勇士是他們的百倍,戰馬同樣神駿,刀箭同樣銳利,還懂得專門克製他們的戰陣。他們都很明白,至少在簡國公與永安郡王的統領下,就算是矮小軟弱得像羊一樣的士兵,也會成為一群凶猛的餓狼。
其實,如今留給他們的選擇,隻有一個。
“說實話,這些年唐人東征西戰,時不時就要征用我們部族的勇士,我心裏早就有了很多怨言。部落好不容易休養生息,養大了一些勇猛的青壯男人,一次戰爭就會將他們都帶走,也落不到什麽好處。唐人到處都是,死了成百上千個根本不算什麽。而如果我們的勇士死了成百上千個,整個部落都不會存在。所以,我厭惡朝廷,也厭惡‘天可汗’。在唐人內亂的時候,我才選擇了接受河間郡王的‘救濟’。”
剛才歎氣的老族長此刻並沒有任何表情,或者說堪稱冷靜:“其實我們心裏都很清楚,接受了他的金銀財寶和糧草,就是承認了會依附他。不需要我們派兵的時候,我們當然可以沉默地站在旁邊看熱鬧。但他如果需要我們派兵,我們卻遲遲不派出去,等待我們的也極有可能不會有更多的金銀財寶,而是冷冰冰的刀箭。”
“他打不過朝廷大軍,我們同樣打不過。但是,隻要惹惱了他——他用牛羊和女人,甚至是我們積攢的金銀財寶來引誘那些殺紅了眼的部落,就一定能把我們都殺光。這個人並不是什麽有情有義的勇士,隻是個為了得到皇帝的位置,什麽都能拿出來交換的小人而已。跟著這樣的人,我們永遠別想得到什麽真正的好處,更別想摟著他給的東西卻不願付出任何代價。”
如果惹惱了皇帝陛下,當然更不用說了,簡國公麾下的鐵騎就足夠踏平他們了。“所以,我們還有別的選擇麽?沒有了。”
“……”眾族長再一次沉默。事到如今,他們也不會再肖想那些不可能實現的退路。比如趕緊拔營遷徙,一路往北退到塞外的草原上去。且不說現在是冬季,往北遷徙實在太過艱難。而且現在北方也同樣是大唐的國土,他們又能逃到哪個角落去呢?就為了逃避天可汗的召見,就讓好端端的部落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真的值得嗎?
“既然使者給了兩三天的時間,我們各自回去仔細再想想吧。”另一位從來都向著河間郡王的族長忍不住道,“說不定,這兩天戰場的局勢就會出現變化呢?等到最後一天,我們再一起商量,給使者一個答複也不遲。”
老族長瞥了瞥他,也不再言語,轉身就離開了帳篷。許多因驚惶而更加動搖的族長也默默地跟在他身後離開了。仍然對河間郡王心存幻想的少數兩位族長則坐下來,暗暗商討對策。比如——說不定他們還趕得及派人給河間郡王及其親信送個消息之類。
就在族長們絞盡腦汁該如何答複,或者幹脆開始商量覲見天可汗時該如何訴說自己的苦衷的時候,他們的某些格外自信的兒孫卻不甘寂寞,同樣聚在一起悄悄討論該怎麽對付這位看起來格外“柔弱”的使者。
其實,王舍人身量頎長,比之突厥和鐵勒的勇士都毫不遜色。可若是論魁梧健壯,他卻並不如這些肌肉糾結的大漢。遠遠看去,穿著緋紅色官服襴袍的他顯得很是“瘦弱”,被玉帶束起的腰竟然和姑娘們一樣細。而如果走近了細看,他俊美的臉龐白皙如玉,眉眼含笑的模樣更像是個漂亮的姑娘。
於是,突厥與鐵勒的年輕兒郎們從暗中嘲笑他,漸漸轉為明裏嘲弄他。而後,那個自誇“砍使者腦袋”的族長之子忍不住跳將出來,向他發出了挑戰:“我們突厥的勇士,隻會服能夠打敗我們的人!如果使者輸給我,那就說明你們唐人也不過如此,你們的皇帝根本沒有資格做我們的天可汗!!”
王舍人挑起眉,似笑非笑:“你應該知道,王某是文官。你向一個文官挑戰射箭、騎馬和摔跤,就等於我向你挑戰詩詞歌賦。如果你對自己的勇武充滿了自信,怎麽不去挑戰我們大唐的武官呢?”
那族長之子以為他是怕了,嘿嘿大笑:“不管什麽文官武官,你都是唐人!!怎麽,你不敢與我比試?是怕輸得太難看,將你們家皇帝的臉麵也輸個幹幹淨淨?!哈哈哈,那你也可以直接認輸,跪下來認輸!!”
聞言,恩耳古頓時大怒,忍不住想要為友人出頭。然而,王舍人卻伸手攔住了他,也並未被激怒,而是依舊勾著唇角:“我尚未說完,你別著急——就算是區區一個文官,對付你們這種所謂的突厥勇士,也是綽綽有餘。就按你的賭注來罷。如果你輸了,跪地叩首向我認輸,如何?”
當沈浸在思索與討論中的族長們聽說了這個賭約,焦急地趕到部落中間的空地上時,就見雪地裏已經跪滿了一地人。身穿緋色襴袍、唇紅齒白的王舍人,笑吟吟地望著裸著半身垂頭喪氣跪在地上的一群大漢,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還有誰想試試?”
圍在附近的眾突厥勇士和鐵勒勇士們齊齊地往後退了一步。
王舍人搖首而笑:“連區區一個文官你們都輸得如此難堪,所謂的突厥勇士和鐵勒勇士,原來也不過如此。”
諸族長掃視著兒孫們的模樣,頓時無言以對。
是夜,大唐使者的凶名傳遍了各部落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