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第三百三十章 長安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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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王舍人忙著在千裏之外揚其凶名的時候,長安城新安郡王府則很是安逸地給親朋好友們廣送帖子,邀他們一同出京前往溫泉莊子歇息。濮王李泰、嗣濮王妃周氏、長寧公主姊妹、信安縣主、秦家兄妹等一眾人都紛紛響應,興致盎然地籌備出行。

    此時正值陽春二月,雖仍偶有大雪,天候卻已漸漸回暖。溫泉莊子本便比別處更暖和些,栽種的桃花始盛開,燦若雲霞,格外絢麗動人。新安郡王緩步在樹下流連,望向不遠處扶花輕嗅的小娘子們,唇角輕輕揚了起來。縱是不為了別的,隻為了這片花開燦爛的桃林,這一趟也並未白來。

    “叔父!”侄兒李嶠自後頭撲上來,摟住了他的腿不放。

    李徽將他抱起來,帶著他回到氣喘籲籲追過來的李泰身邊。可憐圓胖肥壯的濮王殿下初時滿心想著領孫兒孫女以及小侄女徜徉在桃花林中,享受一番含飴弄孫的樂趣,誰知一轉眼,三個孩子便都撒歡跑遠了。他遠不如孫兒孫女們靈敏,哼哧哼哧挪了半天才發現了孫子,結果半途還被兒子截了胡。

    濮王殿下擦著額角的汗,禁不住有些心酸。這些日子閻氏和李欣都忙,周氏身子也有些不舒服,都是由他單獨來教養孫兒孫女。誰知,孫女瞧見小侄女便手牽手地走了,侄兒更是每天都在他麵前念叨叔父。分明勞心勞身的都是他這位祖父,兩個小家夥卻興致一來就半點都不記得老祖父了。

    “阿爺,我命人在前方的暖閣裏生了火,不若你帶著大郎去歇息片刻?”李徽一手抱著侄兒,一手攙扶著老父,“你們都出了一身汗,可不能因貪圖美景而受寒著涼。莊子雖暖和,但到底仍是下雪的天氣,輕忽不得。”

    “也好。”李泰回道,隻字不提自己如今已然累得幾乎挪不動步了,勉強地跟著兒子往前行,“說來,咱們怎麽從不曾想過,在驪山附近置辦個溫泉莊子呢?就算聖人不來驪山行宮,咱們也可隨時過來歇息些時日。這種天氣,就該在熱湯裏多泡一泡,才能驅寒祛病。改日你去打聽打聽,還有哪家願意賣莊子。沒道理連杜家都能撿個便宜,咱們濮王府卻買不到。”

    並非濮王殿下看不起自家親家,實在是杜家眼下確實過得有些寒酸。

    且不提他們家郎君的職缺都是靠著濮王府和新安郡王府的顏麵才補上的,李徽還親自給他們挑了不錯的實缺,進入了尚書省工部。就算工部在六部當中並不起眼,那也比以前他們所任的不入流小官好多了。更不必提連他們家搬入京城之後,所住的宅邸都是李徽送的。

    若是將杜家目前的產業出息都加起來算一算,指不定一年也隻有三五百貫。看起來三五百貫似乎並不少,但全家十來口人以及百來個奴仆部曲,過起日子來也隻能是能簡則簡了。新安郡王妃娘家的排場,他們就算想擺也擺不出來。

    可就是這樣的杜家,還能擠出兩百來貫買下這座價值超過五六百貫的溫泉莊子,不得不說他們的運道好得實在有些詭異。濮王殿下並不愚蠢,總覺得其中似是有些不對勁,於是語重心長地提點道:“也許是有人想走你的門路,想先賄賂你的妻族。你可不能輕易被枕邊風所欺騙,做下不該做的事。”

    難得聽見自家阿爺如此有道理的教誨,李徽不由得失笑:“阿爺盡管放心。這座莊子的來源我已經派人查過了,暫時沒有發現問題。為了避免杜家出疏漏,王妃特意將她在娘家時信重的管事派了過來。因是王妃親自指派,想來杜家也不會輕易用這座莊子來做甚麽不法之事。”當然,眼下沒有發現問題,並不意味著以後沒有問題。

    “你們明白就好。”濮王殿下抬了抬下頜,“莫忘了自家溫泉莊子之事,去罷。”

    李徽將侄兒放下來,撫了撫他的小腦袋,而後目送祖孫兩個進入暖閣歇息。

    緊接著,他甫轉身,旁邊的桃樹下便露出了楊慎的小臉:“先生,發現五條密道,修得格外隱秘。有兩條密道隻能容孩童或女子出入,先生這樣身量的男子應該進不去。”小家夥對新安郡王府和長寧公主府的密道了若指掌,似是天生便擁有格外敏銳的覺察力,輕而易舉就能發現諸多蛛絲馬跡。因此,到達溫泉莊子之後,他便被授予了“找尋密道”的任務。

    李徽眉頭微挑:“帶我去瞧瞧。”

    師徒二人在密道裏走了一遭。能走動的三條密道裏空空蕩蕩,而且也僅僅隻是在溫泉莊子內通行罷了:從主屋正房,一直通向溫泉池子附近,大約是方便主人家隨時沐浴;從內堂底下,一直通向另一座溫泉池子,大約是為女主人所準備的;另外還有從廚下通往溫泉池子的,極有可能是隨時送吃食或者酒水所用。

    倘若溫泉莊子中的人不經意間發現這三條密道,大概也隻會失笑罷了,極有可能自然而然便會忽略了另兩條男子根本無法通過的密道。其洞口狹小,就算孩童與女子也須得弓著腰方能進入——說不得在粗疏的人看來,也僅僅隻是兩個假山山洞而已。

    李徽打量著逼仄的密道入口,楊慎鑽進去探出了小腦袋。他眯起眼,思索片刻,忽然道:“若是身量猶如女子或少年那般瘦弱的男子,應該能進入密道罷?江夏郡王封地偏南,也許刻意召集了身量矮小的男子訓練為部曲。阿桃,去探一探密道通向何方?究竟是驪山之內,或是之外?”

    楊慎遂應言舉著火把走了,過了將近兩個時辰,他才將這兩條密道逛遍了:“先生,裏頭堆著好多兵甲武器,足足有一百來副呢!”

    “……”應當說,果不其然麽?李徽勾著唇角笑了。栽贓陷害這一招,已經用過太多次了,江夏郡王卻仍然不避諱地想再用一次,也許還會有後著?“那究竟通向何處?”

    “應當是附近莊園的山林裏,我擔心打草驚蛇,沒有出去查看。先生,眼下我們該做甚麽?”楊慎的雙眼亮晶晶的,仿佛對此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首先,你繪製一張地圖,將兵甲武器所藏之地標出。而後,將部曲們都喚過來,讓他們開拓另一條密道,方便隨時將這些兵甲武器悄無聲息地運走。再次,他們必須在這兩條密道中安上合適的機關。即便不能殺盡這些賊子,也能將他們徹底堵在裏頭,絕不能讓他們逃走。”李徽笑道,“你若是覺得有趣,可在旁邊仔細看看,也可小心日後一時不慎誤傷了自己。”

    新安郡王府的部曲對於建造以及改建密道簡直再熟悉不過——畢竟,公主府與郡王府底下的密道可都是他們辛辛苦苦挖出來的。隻需短短幾日,他們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地改換這座溫泉莊子的地底下了。

    楊慎點了點頭,立即離開了,連腳步仿佛都帶著輕盈之感。就在他離開後不久,永安公主與壽陽縣主手牽著手過來尋他頑耍,聽聞他並不在之後,兩位小娘子都頗有些失落。李徽寬慰了她們片刻,親自給她們摘了花朵,簪戴在雙丫髻上,她們才轉悶為喜。

    將整座溫泉莊子徹底清查了一遍又一遍,安插了足夠的人之後,新安郡王方有了閑情逸致享受溫泉。這時已是深夜,他靠在漢白玉石上,仰望天穹。遠遠傳來陣陣銀鈴般的笑聲,想是女眷們依然在溫泉裏笑鬧著,更襯得他獨自一人孤單冷寂。

    也許因此情此景所感,他倏然格外想念遠在千裏之外的王子獻。因需避嫌之故,他們並未頻繁通信。抵達太原府行宮後,王子獻也隻是給家人捎了平安信,夾帶著給他的薄薄一張紙罷了。

    如今,也不知他正在作甚?是已經安眠就寢,還是依舊思索著該如何趁此機會攬些功勞,便於日後繼續升遷?他莫不是將那一日頑笑的一品禮服之事當真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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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刻,周德妃所居的含涼殿內,來了兩位特別的客人。

    燈火如豆,似熄非熄。周德妃攏了攏裘衣,讓宮人剪了一段燈芯,借著緩緩亮起來的燈光打量著用黑披風將自己裹得緊緊的二人。若不是杜皇後早已與她提起,最近極有可能會有這麽一出,恐怕她早已將這兩人當成了意圖不軌之輩,命宮人將她們打將出去了。

    “妾拜見德妃殿下。”確定安全之後,二人才將披風脫下,嫋嫋婷婷的行禮。若是宮中任何一位嬪妃或侍婢瞧見她們,應當都會覺得極為驚訝——從什麽時候開始,裴婕妤竟然與袁美人交好了?

    最初袁美人與小楊氏爭鋒,作為表妹的裴婕妤便應該是小楊氏的人,二人也算是敵人。而大小楊氏被貶為庶人後,裴婕妤明哲保身,袁美人依附姑母袁淑妃,也不曾露出任何結交的意向。就算她們一個誕下了三公主,一個誕下了五公主,出於撫養女兒的惺惺相惜方走得近了些,也該有風聲傳出來罷。

    周德妃淡淡地打量著她們:“你們可真教人驚訝。說罷,深更半夜悄悄來見我,可是有何要事?不過,話先說在前頭——我如今身子重,夜裏熬不得太久,你們若是不明言直說,那便早些回去罷。”

    裴婕妤與袁美人想是都不曾料到,飽讀詩書的周德妃居然如此“直率”。二人對視一眼,袁美人方低聲道:“妾想懇請德妃殿下安排合適的時間,帶著妾前去覲見皇後殿下。妾最近發現了十分緊要之事,欲稟報給皇後殿下。事關龍嗣的安危,妾不敢拖延,恐釀成大禍。”

    聞言,周德妃卻並不緊張,僅僅隻是微微一笑:“合適的時間?皇後殿下並未禁止嬪妃晨昏問安,你明日一早便可前往蓬萊殿覲見。”

    袁美人怔了怔:“可……”若是杜皇後誤以為她有貳心,不讓她入殿該如何是好?

    “隻要你立身持正、心明如鏡,皇後殿下自然會見你。你隻需謹記,大明宮中,沒有什麽事是皇後殿下不知道的,便足矣。”周德妃回道。

    袁美人不由得一凜,心中又緊張又驚懼,更多的則是敬畏。便聽她接著緩聲道:“裴婕妤也可帶著五娘同去。這兩日悅娘和婉娘都不在,皇後殿下身邊正寂寞著呢。若蓬萊殿響起孩童的笑鬧聲,想來她也會覺得高興罷。”

    “妾明白了。”裴婕妤很是知機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