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第三百三十一章 即將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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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蓬萊殿果然便傳出皇後殿下鳳體稍安,諸殿嬪妃皆可前往覲見問安的消息。仍然隻能臥在床榻上,甚至連稍微翻個身都須得小心翼翼的袁淑妃聽聞,難免心中各種羨慕嫉妒恨,立即恨恨地將侍婢遞過來的玉碗丟了出去。

    自己依然須得好生養胎,誰知杜皇後卻已經安然無事,令她的疑心也更重了幾分:“那賤婦定然隻是佯裝有孕,否則何以我身體康健卻須得如此艱難地養胎,而她本便病弱竟是安然無恙?!好侄女,替我去探一探她的動靜,莫忘了帶上該戴之物。”

    袁美人自是滿口答應,行禮退下了。臨出殿門前,她回首望了一眼——袁淑妃雖月份尚小,渾身卻漸漸的水腫起來,昔日堪稱盛氣淩人的美貌僅僅隻餘下兩三分。而這僅有的兩三分美貌,也早已被她時而焦躁時而扭曲的神情破壞得幹幹淨淨。至少在她看來,這位榮寵多年的姑母已然再也不複當年的風采,空有滿懷野心,卻被大起大落的情緒磋磨得毫無冷靜之意,或許也隻能走到如今為止了。

    回到自己所居的偏殿後,袁美人愛憐地陪著三公主坐了片刻,哄著她再度睡熟,方從一個密封的檀木盒子中取出一隻掛著玉佩的香囊戴上。而她的貼身侍婢將另一隻幾乎一模一樣的香囊塞進了袖子中。

    主仆二人出門時,袁淑妃派來的親信宮婢笑盈盈地攬著她說了幾句話,確定她確實戴上了香囊,方滿意地隨在她們後頭。不過,當她們半路遇上裴婕妤後,趁著她行禮的功夫,袁美人主仆立即眼疾手快地將香囊換了下來,她也並未注意到。

    袁淑妃的親信宮婢一直陪著袁美人來到蓬萊殿外,方緩緩止步。蓬萊殿專設了一扇擋風的屏風,又有重重垂帳,故而袁美人主仆入殿之後,她便再也瞧不見裏頭的動靜,自然不可能望見:袁美人慎重地讓侍婢將香囊遞給杜皇後的宮人,並殷殷叮囑一定要密封,不可讓其香氣外泄。

    因裴婕妤與袁美人來得早,蓬萊殿中此刻隻有周德妃陪著杜皇後斜倚在軟榻上。兩人正似是笑吟吟地說著甚麽,杜皇後回首見她們來了,便很是自然地道:“有些日子不見了,你們也不必拘謹,坐下罷。”

    袁美人悄悄打量著她,隻覺得她仿佛養得氣色更好了幾分——兩頰紅潤,雙目依舊顧盼生輝,就猶如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少婦一般。袁淑妃與她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甚至連最近反應有些大的周德妃亦是稍有不如,眼底下略帶幾分青黑之色,露出些許疲態。

    “方才你給的那個香囊,其中可是有甚麽‘奧妙’?”杜皇後笑問。

    袁美人點點頭:“這是族姊袁十六娘私下給的,說是香囊中混合的藥材有活血之效用。若胎息穩健,影響應當不算太大;但若胎息不穩,便……”因用辭不吉利,她含糊而過,又道:“臨走前,姑母特意囑咐我戴上此物。想來一則為試探,二則欲借刀殺人,通過我來危害皇後殿下與太子殿下。”

    “你昨夜所言的‘事關龍嗣的安危’,便是指此事?”周德妃抬起眉。

    “並非僅僅隻是如此。”袁美人道,蹙起眉,“妾發覺,最近京城內眷紛紛開始用族姊袁十六娘推薦的補藥,據說兼保養與助孕之效。而她私下讓我尋機會獻給皇後殿下與德妃殿下的養胎藥,與這種補藥的方子極為相似。妾覺得,她身後的江夏郡王所謀甚大,也許同樣打著借刀殺人的主意,欲推波助瀾讓諸多內外命婦一同獻藥,從而對龍嗣不利。至於我,也不過是其中一枚棋子罷了。而所有棋子隻需一顆有用途,對他而言便足矣。”

    “想必,你也將這兩種藥都帶過來了罷?”杜皇後道,“不妨交給我身邊的周尚宮,送去尚藥局請奉禦好生查驗藥方以及效用。”

    袁美人確實早有準備,立即奉上她悄悄私藏下來的兩種補藥。周尚宮用木盒收起來,旁邊的裴婕妤不經意間望了望她,忽然覺得這位長相平平無奇的尚宮似乎格外眼熟。她不由得垂眸思索起來,便又聽杜皇後道:“改日你不妨將袁淑妃所用的助孕補藥與養胎藥也拿過來,讓奉禦同樣仔細查一查。”

    袁美人怔了怔,品了品杜皇後的未竟之意,不由得悚然而驚。

    就在她發怔的時候,杜皇後意味深長地道:“淑妃對生子早已生出執念,也難怪她這般聰慧之人,亦會被江夏郡王府那些心思惡毒之輩所欺騙。經過此事之後,也許她也能吃一塹長一智罷。”

    幾日之後,新安郡王、長寧公主等自溫泉莊子返回長安。入大明宮向杜皇後問安時,恰逢裴婕妤、袁美人等嬪妃離開。遙遙望著袁美人似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長寧公主不由得皺起眉,進入蓬萊殿後,便嬌嗔道:“阿娘怎麽輕易放了小袁氏進來?難不成她趁著我不在,給了阿娘投名狀?”

    “她與裴婕妤確實都是真正的聰明人。”杜皇後微笑道,“有了她,你們這些日子一直在查的‘補藥’之事,也已經水落石出了。省得你們再為此事費心思,不是挺不錯麽?”

    “這件事,阿娘不是答應盡數交給我們處置麽?”長寧公主親昵地依偎著她坐下,側首看了看新安郡王與郡王妃,“阿兄阿嫂在百忙之中都幫著查探,洛娘連準備婚事都暫時放下了,湘娘她們也馬不停蹄地參加了各種宴飲。林林總總下來,進展也頗多。譬如,京中究竟哪些女眷用了補藥,有哪些心懷叵測意圖給宗室女眷們推薦此藥,又有哪些真情實感相信此藥有用,她們都能列出一張名單了。”

    “查出事實真相,與驗明此事究竟涉及哪些人並不衝突。”杜皇後道,“難不成,你們不想知道結果?”

    “想!!”晚輩們自是毫不猶豫地答道。他們雖早有各種設想,目前掌握的證據也在不斷地支持他們的想法,但總歸袁淑妃之事並不好查。此時此刻,真相就在眼前,近在唾手可得之處,又怎能不覺得好奇呢?

    於是,杜皇後輕描淡寫地道:“袁淑妃這輩子應當沒有兒女緣了。”

    貪心不足者,癡妄難滅者,終將自作自受。兵不血刃便能除去這位勁敵,無疑是最佳的結果。她不必髒了自己的手,依舊能夠安然高坐,維持她的賢後形象,任誰都挑不出錯處。而她所出的太子,有她言傳身教,定然也會是立身最為持正的太子——至於日後帝皇所需的陰謀、陽謀,自有聖人傳授。

    長寧公主微微鬆了口氣,便聽自家堂兄笑了笑:“江夏郡王布置眾多,這也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我們不妨暫時蟄伏,靜待時機放出誘餌,再一舉將他殲滅。事急從權,叔母的懿旨應該能調動京中所餘十六衛罷。”

    “你那裏不是有用印的空懿旨麽?”杜皇後溫和道,“什麽時候想用便用。若有甚麽後果,自有我替你們擔著。”

    聞言,新安郡王淺淺一笑,風華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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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裏之外的太原府行宮,此時也終於迎來了返回複命的使節王子獻王舍人,與突厥貴族恩耳古。當然,他們並未辜負聖人的期待,將那些心生動搖的部落族長一個不落地帶了回來。

    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心甘情願的,也有極少數兩位是連夜出逃失敗,被王舍人親自舉弓射回來的——因一路騎馬之故,至今腰上的傷口還會時不時的崩裂,掀開外袍後便血淋淋的。

    不過,其餘諸族都並不同情他們。那一夜,若非王舍人心地仁慈,說不得隻需登高一揮,稱他們都是逆賊,其他人便可光明正大地出手了。這幾日來,他們早就磨刀霍霍,想著直接拿了他們的腦袋到天可汗麵前領功,或者將功補過了。就算這些年來各部落交往緊密又如何?草原上本來便是弱肉強食,自己作死選錯了路,也實在怨不得旁人。

    聖人親切地接見了這些部落族長,聽聞其中二人受傷後,溫和地給他們賜了藥。

    隔日,行宮中大設宴席,聖人以及身邊的官員們與所有部落族長同樂。大唐的雅樂與歌舞,令族長們簡直目不暇接,渾然沉醉其中;突厥、鐵勒的牧歌與琴聲亦別有風味,西域傳來的胡旋舞更是格外歡快。

    “既然你們因無糧過冬而內遷,那便暫時在太原府附近紮營罷。朕可命常平倉勻出些糧食,與你們熬過這幾日嚴寒。待到天候轉暖,你們再啟程回到草原上。”對這群新來的族長,聖人也同樣慷慨,並未顯露出不滿甚至於責罰之意。

    眾族長自是麵露感激之色,紛紛跪倒行禮,口稱“天可汗”。便是偶有情緒不佳、禮儀不周者,在王舍人含笑的目光中,也不得不做足了模樣,不敢稍有怠慢之處。

    對眾人高呼的“天可汗”稱號,聖人自是十分受用,撫著短髭,暢快地笑了起來。

    恩耳古禁不住低聲道:“天可汗對他們實在是太仁慈了……居然一點也不計較他們之前的冒犯,還打算給他們糧食。最近不是在打戰麽?怎麽能從將士的軍糧裏撥出一部分,給這群不忠誠的家夥吃呢?”

    “天子的心胸,自當比尋常人更廣闊。有些事不計較反倒比斤斤計較更好,也更容易博得大家的忠誠。”王子獻輕輕解釋道,“當然,有些人極有可能天生反骨,是怎麽養也養不熟的。或者,因一時激憤,說不得便會生生將自己的退路堵死了。”

    當初他又何嚐不想提著幾顆腦袋回來給聖人邀功呢?但兩個部族的老弱婦孺們都跪下求情,麵對數千普通百姓,作為一個熟讀詩書的大唐官員,他實在有些下不去手——若是他殺了兩位族長及其兒孫,做了示範,也許就擋不住其他部族殺傷無辜青壯幼童、掠奪婦孺了。

    恩耳古似懂非懂:“他們還會鬧騰?”

    “或許罷。”王子獻道,“對了,這些天我問了其他人,為何不去單於都護府求助。他們說,逆賊早已阻住了前往都護府的道路。今日我又看了看軍報,單於都護府才剛派出一萬騎兵襄助平叛——總覺得,時間上似是有些不對。就算叛軍再如何阻隔,也不可能擋得住禦駕親征平叛的消息。何以單於都護府離得這般近,卻遲遲沒有行動?”

    “……你的意思,單於都護府也有人投了逆賊?”

    “或許罷。不過是疑惑與猜測罷了。想來,三路行軍總管都會覺得此事有些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