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處變不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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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幼禾知道母親玲瓏心思,自然明白,隻是她出自書香世家,本就心性高雅。與父親相敬如賓,屋子裏連半個妾室也不曾有,幾年來從未經曆過妻妾相爭,爾虞我詐,一時間亂了分寸,因此便出聲勸她:
“母親這樣難免傷了身子,看那孩子與我一般大小,怕是早在京城的事,這些年從未有過音信,如今倒突然來了,隻怕有緣故的。
楊幼禾微微頓了頓,將薛媽媽手裏的巾子接過來為她拭了薄汗。
“父親尊您敬您,如今自然不是刻意隱瞞於您,這其中必有蹊蹺。母親該先冷靜下來,切莫自亂陣腳,更不要與父親置氣,平白叫人鑽了空子。”
薑氏閉了眼,遂又輕輕歎了口氣,望著楊幼禾的眼神便帶了些心安。
“你如今倒比娘通透些,我向來怕你心思天真,日後收人擺布,如今倒才放下心來……”
薑氏拭了淚,麵色稍稍紅潤些,拍了拍女兒的手讓她寬心:“你放心,我心裏明白。”
楊幼禾點了點頭,見著她好些了,便攜了黃媽媽出來。
“姑娘如今真是大了--”黃媽媽紅了眼,正要同她說些什麽,轉眼卻見她眼裏俱是沉寂,一時倒有片刻錯覺,姑娘倒像換了個人似的,但隻片刻間,又見她並無異色,剛才的一瞬倒如錯覺,隨冬日的夜風散去了。
不知不覺已是三月初了。
“你瞧,這院子的梅花都落了,必是要轉暖了。”楊幼禾挑了手指將一朵花仔細的放在姐姐麵前。
“你如今倒這般雅致。”
楊幼禾知道她意有所指,笑著將帕子扔到她懷裏,“世上假俗之人多了去了,偏就你覺得我是真俗。”
楊清聞言便笑了,又撐著頭同她道:“董氏住了一兩個月,倒是不見父親說什麽。”
楊幼禾偏了頭,一雙眼甚為璀璨:“縱然說與不說,結果有甚分別麽?”
楊清如頷首:“話雖如此,既是一脈至親,父親待他們也過於潦草了些。”
“哪裏就潦草了呢,黃媽媽昨日才與我說就要將他幾個入族譜呢。”
楊惜薇這才略略吃驚了一番:“竟然這樣快就要報給祖母?”
楊幼禾抬眼將她覷了一眼道:“若我再說是母親提議的呢。”
果然見她有些吃驚,才開口道:“母親看的通透,不過一句話的事,就讓父親保全顏麵又心生愧疚,從此更加敬重於她。”
楊清如愣了一愣:“竟是這般緣故麽。”
楊幼禾知道姐姐向來和善愚孝,一時也勸不開她,便岔開道:“煊哥兒還不肯見人?這倒不像他的性子。”
“他自小被寵大的,性子嬌脫,如今到來了一個哥哥……”
未曾說罷,便聽見外麵傳來了熙熙攘攘的聲音。待看時,卻是薛媽媽進來,向她兩個行了禮:“夫人遣我來將薇姐兒的東西挪到茵姐的西廂房來,說是薇姐兒還同母親一處,實在有些局促,姐兒這裏寬敞些,日後再想法子。”說罷便紅了眼,頓了一頓,:“真真是委屈姑娘了。”
“媽媽不必擔心,我省得的。”楊幼禾知道薛媽媽近日操勞,又時時為薑氏憂心,不免寬慰她道:“媽媽要多顧著身子,母親那邊指著您來周旋。”
“姑娘體恤。”薛媽媽更是心酸,用帕子拭了淚,仔細吩咐下人萬不可吵著她,才歎口氣去了。
楊清如將手中的花繃子擱下,見妹妹神色如常,思忖著開口:“本就是三進的院子,如今又連著丫鬟婆子多安置十幾個人,住不下也是應該,你若覺得不自在,隻管來與我同住。”
“我哪裏那般嬌氣,平日裏最愛熱鬧,如今多了個姐姐說話解悶,倒也快活。”楊幼禾眨了眼瞧她:“阿姐同我去瞧瞧煊哥兒,再一同順路接了她過來,豈不正好?”
楊幼禾遠遠便瞧著墨棋立在門口,見了她二人,急忙請安:“請姑娘的安,兩位姑娘可算是來了,少爺打從昨夜裏就不叫我們幾個進去,一天沒吃東西,屋裏的炭火又續不上,可別凍出病來,姑娘們好歹勸勸……”
“夫人可知道?”楊清如越了他去推門,卻是被從裏閂的牢牢地。“夫人隻教我們不必理他……”
楊清如聞言便要拍門喚他出來,並無人回應。
多次問時,就聽到裏麵悶聲悶氣的傳來他的聲音:“不要管我,你們隻管去罷!”
楊幼禾歎了口氣,怕他凍出病來,難免又惹母親傷心,望著一旁怯怯的墨棋,便生出一計來。
“你這廝恁的膽大,夫人說不管就放著他去了麽?若你主子有事,縱然十個腦袋也不夠你折騰的。”
墨棋聞言紅了眼,他也不過是八九歲的孩子,又常常被楊廷煊護著,兩人玩伴之情多過於主仆之義,今日被楊幼禾訓斥,立時便有些不知所措來。
“劉媽媽,你隻管差了幾個婆子打他十個板子。”楊幼禾複提了聲,當時便有了幾個婆子要叉了墨棋出去。劉媽媽笑著搖頭攔下,婆子不解,方去留不決,便聽得楊廷煊推了門急聲道:“誰敢動他?”
劉媽媽讚許般的望了眼楊幼禾,茵姐兒倒真是叫人刮目。
未曾細想,又聽得她吩咐:“媽媽快遣丫頭去將炭火燃起來,再備壺薑茶來,一並煮碗熱熱的麵來。”
劉媽媽這才笑著應了,又順帶拉了仍是怔怔的墨棋出去。
“你又來激我。”楊廷煊神色懊惱,一股子氣卻卸了十之八九。“我若不動動你那小廝,你倒真打算不見我與姐姐?”楊幼禾笑著點了他的鼻尖,見他氣色尚佳,才放下心來,同楊清如攜他的手往屋中去了。
“父親真的讓我認他做兄姐?”楊廷煊偏了腦袋,神色懊喪。
“既是一父所生,就當是你我至親。”楊清如搖了搖頭:“你已不是小孩子了,怎的還要說這些話?叫父親見寒心。”
楊幼禾瞧了瞧姐姐,似笑非笑般指著弟弟輕聲道:“他才好些,說這些話豈不又招惹他,難為墨棋又得被我嚇上一回。”
卻是楊廷煊掌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