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偷梁換柱

字數:3561   加入書籤

A+A-




    咣當”。

    蘇嵐手中的杯子驟然鬆落,打在地上,煞是清脆。

    他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像是要在她笑意吟吟的臉上找到破綻,終於無力的頹然坐下去,苦笑道:“她當真這樣說?”

    楊幼禾見他當即麵如死灰,想要將杯子撿起來再倒杯酒,卻是踉踉蹌蹌起不了身。

    家姐與你,始終是不可能的,她身上負擔了楊家的興衰寵辱,而你又有著世家官職牽絆,即便是她不想嫁,也不得不嫁——”

    好一個不得不嫁。”蘇嵐仰頭大笑幾聲,複又低下來死死盯著她:“那我呢,她又將我放在何處?我原以為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豁達而不隨這俗世之流,卻沒想到,沒想到——”他雙目猩紅,踉蹌著將手裏的杯子狠狠擲於腳下。

    不過是我瞎了眼了罷!”

    楊幼禾來不及避開,碎片擦著手飛過,割開來了寸長的口子。

    她好像沒有注意到一般,與他對視著一步一步逼近:“那你要她如何?冒著大不諱去求祖母撤了這門婚事?還是丟盡顏麵求你帶她遠走高飛?亦或是三尺白綾為你守身如玉懸於高梁?”她一字一句幾乎要用盡所有力氣來詰問他,蘇嵐驀然被她的氣勢所震懾,瞪大了眼睛立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楊幼禾冷笑道:“你不過是貪生怕死之徒,愛慕世間好物,又眷戀這些虛名銀錢,拿什麽去讓她一心隨你?”

    蘇嵐驟然像被他抽了幾個脆生生的耳光,喃喃般頹喪下頭去。

    楊幼禾轉身立在門前,複又道:“縱然有醫官不能通婚的先令在,公子當真就怕了麽?我卻是為家姐感到不值,還請公子從今往後忘了她,縱然她好與不好任人擺布,都與公子再無瓜葛。”

    蘇嵐隻覺得一口血幾乎要翻湧上來,楊靜璿淺笑宴宴的臉似乎在他麵前驟然浮現。

    若是我嫁給你,便同你在京城開幾家醫館,你撫脈治病,我煮茶曬藥——”

    若是能在同上清城,必要再折支梅花送給廊下的燕雀——”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他猛然間抬起頭來,楊幼禾的手已將門扉拉開大半。

    你等等!”

    他開口,麵上皆是決然之色。

    這盤賭局,她終究算是半個贏家。

    楊家八姑娘得天花暴斃的事並沒有掀起什麽波瀾,就連楊府也是為了避嫌將人速速處置了,隻不過是茶餘發後為她以及唾手可得的宋家少夫人位置歎息幾句,倒是一月後蘇家公子蘇嵐的失蹤,稍稍讓京城裏的氣氛緊了一緊。

    楊家與宋家的婚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楊幼禾將宋嘉言寫來的信折好複收起來,幾日裏的擔憂終於消弭於無形。

    若是不差,兩人不日便能在西域的土地上對酌賞月了罷?

    蘇嵐一身的醫術本領,必不會叫璿姐兒吃苦,拋卻世家身份,不知兩人能否和順?在日後的某處,又是否能再相見?

    她憶起那日裏她同張氏說起與蘇嵐已有夫妻之實的決絕神色,若是自己,又能否放下母親姐姐與煊哥兒,隻為了自己的私心?

    她搖搖頭,便見謠書領著芃兒進來跪在麵前。

    她著著一身素衣,眼睛紅腫,麵上卻無半點悲色,鄭重的向楊幼禾行了大禮。

    楊幼禾親自將她扶起來,在她耳邊輕聲道:“馬車已備在兩條街外了,謠書帶你出了園子,便有人接應,出了守靈這月,大伯母必不會在留著你了——你萬事小心。”

    芃兒麵上滿是感激,複又彎膝道:“十一姑娘大恩大德,芃兒沒齒難忘。”

    楊幼禾點點頭:“賣身契的事,你不必擔心,我自有法子為你毀掉,車裏有二十兩銀子,你若想離開京城做個買賣或是嫁人,全憑自己做主罷,天高地遠,一路安和。”

    楊幼禾眼見著她去了,緊接著便進來一個婆子。

    茵姑娘,大太太喚您過去一趟——”

    王氏將手裏的佛串穩穩放下,抬了眼笑覷著她:“茵姐兒果真是好手段。”

    楊幼禾笑著福了福身子,王氏眼裏的冷意便要在她的背上刺出兩個洞來。卻又聽她笑的和煦:“大伯母為了女兒,也是煞費苦心。”

    兩人皆心思各異的互相僵持著,倒是楊幼禾先笑出聲來,徑自坐在凳上。

    大伯母既是料事如神,不如猜猜侄女想要你討要些什麽?”

    王氏淩冽的將她從頭打量到腳,隻覺得這個平日裏隻算中庸的姐兒一時極為刺眼,隻冷笑著拍了桌子,佛串被她衣袖佛倒地上,霎時間灑落開來,滾到楊幼禾腳下。

    你好大的膽子,脅迫長輩,衝撞誥命夫人,枉視家規,你母親便是這樣教習你的麽?”王氏和善的麵皮終究炸裂開來,咬著牙便衝著她伸出手來。

    楊幼禾仍是笑著搖搖頭,並不應她,彎腰撿起一個珠子,細細放在眼下瞧著,卻是刻著一個“靜”字。

    和其諷刺?她笑吟吟的站起來將珠子放到王氏旁邊的桌上,靠近她的耳邊輕聲開口:“若是大伯母不願意,那我們便在祖母處論及八姐姐的去向,也好讓她老人家不必徒然傷心。”

    王氏麵上神色霎時變幻不定,終於咬牙閉著眼長歎一聲:“三房倒是養出來一個好女孩兒!”

    她鬆開手,那頁紙便在風中卷了角複又飛進水中,稍時筆墨便氤氳開來,直到卷進水流深處,再不見了蹤跡。

    姑娘何必非要咬了芃兒的賣身契?縱然是在大太太手中,她也不敢拿來示眾的,倒是惹怒了大太太,恐怕日後——”謠書微微皺眉。

    楊幼禾笑了笑:“我與她互有把柄在手中,誰也不會輕舉妄動,向她要來芃兒的賣身契,不過是我自己的執念罷了,以前做事總不計後果,到頭來還是應在自己頭上,以後還要再三小心。”

    姑娘善思,本就極傷身子,再要小心謀算,恐怕要動了元氣。”謠書搖搖頭勸慰,卻見她隻含笑不語,便歎了口氣隨她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