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祁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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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幼禾心中好像淌過潺潺溪水,這些日子所有的陰霾似乎都被滌淨,眼裏都隻剩下那個白衣如雪的少年,步步生蓮般笑著坐到對麵,一步是相思,兩步是相思,三步,四步。
他將笛子穩穩地擺到桌上,笑著向公主行了禮,衣袖含香,朗目濃眉,似乎睥睨間有著掌控一切的自信與沉穩,稽首抬眼間似乎有意無意的望著楊幼禾淡淡一笑,卻又很快收了回去,隻剩下淡然的沉思與寂然,因為左腳無力的緣故,在坐下時還是微微撐了桌子。
他的環佩在靠近桌子時發出清脆的叮鈴聲,楊幼禾驀然清醒過來,將跪著的雙腿微微抬了抬。
卻是太子大笑著坐到位首,將楊幼禾上下打量一番,向著懷陽和宋嘉言開口:“如此佳音,本該是你我等人求之不得,怎麽還能罰她,依我看,不止不能罰,還得賞,少恒,你與她琴音相和,最能說出其中的妙處,你意下如何?”
“臣以為,然。”
太子驟然大笑,向著黑衣少年道:“淵,你意又如何?”
祁淵笑了笑,卻並未看著楊幼禾,挑了眉打量了一番懷陽神色:“總歸是懷陽的人,賞罰她說了算。”
說罷便笑望著懷陽,徑自擎了杯酒起來。
眾人的目光便落到了懷陽身上。
懷陽卻是笑著盯了太子,將手裏的酒樽與桌子相撞發出清越之聲:“沒想到太子哥哥也有欣賞我宮人的時候,都說知音難覓,最該慶幸的,當是嘉言兄,既是如此,我便像哥哥求一知音入席,再論她的賞罰。”她叫的是哥哥,而非王兄。
太子挑了眉,似乎毫不意外懷陽的態度,也不問她是誰,輕輕拍了拍手,便從暗處走出一個影衛來。
他生的及其平常,臉頰上有一道寸長的疤,從眉梢到耳邊,卻徒為他增了幾分英氣與神采。
“瞬,坐到那裏吧。”太子遙指了指懷陽身邊的位子,眉眼裏帶著頗為和善的笑意,隻是眼中漆黑,一片沉沉。那叫瞬的男稍稍遲疑,還是抱拳應下,恭恭敬敬的坐到了懷陽左手,那處擺著果子酒的位子。
楊幼禾心中猶如驚濤駭浪,原來這個位子竟是為他準備,原來懷陽意屬之人竟然隻是個影衛,原來這個人這般平平無奇。
懷陽驀然間綻放出光彩來,極為柔和的向他開口:“你夜裏當值,不宜飲酒,仍是備的果子酒,你喝最為適宜。”
瞬輕輕點頭,仍是極為恭謹的抱拳行禮,眉眼間帶著疏淡和無奈:“是,殿下。”
懷陽麵上浮現出歡喜的神色來,似乎並沒有為他的疏遠而難過不安,才笑意吟吟的轉向太子,用手指了指月焦:“這把琴就送給她了——”
太子頷首,望著她的神色裏含了耐人尋味的神色,卻仍自己隱去了,楊幼禾驀然間鬆口氣,抬眼去看眾人神色。
宋嘉言,她的公子,修長的手指勾勒著酒樽脈絡,似乎並沒有為這一切而動容半分,清淺的好似習以為常。
她知道,他在沉思。
祁淵,也是泊如,原來他是靖王世子,怪不得,她微微苦笑,自己委實太過幸運了些,無意中惹到這樣的人物。祁淵卻好像不認識也望不見她似的,一杯酒一杯酒的下肚,麵色如常,低垂的眸子看不出其中神色。
太子突然撫掌大笑:“一曲已罷,實在不夠過癮,可否麻煩姑娘再奏一曲,也好讓我等恣意暢談。”
懷陽微微抬了頭,不置可否。
楊幼禾垂了眸子,方將手指落在琴上,便聽得宋嘉言笑道:“既如此,那我也該陪奏以謝君子。”
他神色倨傲,捏著笛子的手鄭重而有力。
楊幼禾輕輕歎息,她的表哥啊,她的公子。
話剛落畢,就聽見角落裏的祁淵笑著擲下酒杯:“剛彈琴奏笛未免雅了些,有什麽意思,瞬,來與我舞場劍罷。”
他笑著起身,竟是未等眾人回神便拔出腰間的軟劍來,直直逼著瞬刺去。
瞬神色一沉,反身躲過,竟仍在躲避之餘穩穩當當的放好酒壺,拔出佩戴的劍與他相對,驟然間迸出凜凜的兵刃相接之音,祁淵冷笑一聲,原本剛勁的劍霎時如蛇一般纏繞著瞬的長劍而上,幾乎要直逼他的眉心,瞬卻並不慌,將劍柄一推,祁淵的劍失了力道,複又伸直,擦著瞬的耳邊挑過,瞬仰了身子後退兩步,驟然間猛一踩地,側著身子攻向祁淵後背。
祁淵似乎並不在意,反手劈劍時卻驟然鬆手,那把軟劍就貼著瞬的腰間飛了出去,隻聽見鐺的一聲敲擊在殿角掛著的鈴鐺上,些些偏離了軌道,插到了一旁柱子上。
瞬的劍落在了祁淵鼻前三寸。
“我輸了。”祁淵好像並不在意,笑著拍了怕瞬的肩膀,負著手將柱上的劍拔下來:“技不如人,委實慚愧。”隻是眉眼中的玩世不恭的笑意更濃了些。
懷陽似乎極為高興,親自倒了杯酒遞給瞬:“果真精彩,瞬的武功日益長進。”
那瞬微微頷首:“殿下謬讚,臣不過是僥幸,實在不敢班門弄斧。”他眉間沒有絲毫贏了的歡喜,望著祁淵若有所思。
懷陽卻是不顧,笑著瞥了眼祁淵:“淵哥哥整日沉迷酒色,是該好好鞏固一下功法了。”
祁淵笑著舉起杯來:“我卻覺得美酒佳人,著實自在。”他眸黑如墨,一身的黑色長袍似乎要與夜色融在一起,嘴角的笑意仿佛一切皆不如杯中之酒,向著眾人示意一番,抬頭便一飲而盡。
楊幼禾皺了皺眉,複看向宋嘉言的酒壺,卻見那玉壺中已空了一半有餘。
雖是麵色如常,神色也比以前看著好些,但總歸是要受罪的。
不知他究竟為何飲酒,為何那眉眼中的哀思竟然還是濃烈如常。
太子拍了拍手,遙遙的向宋嘉言開口:“少恒往後搬到東宮來罷,往後這樣的宴席還多,也還讓你一展風姿,順便覓得知己佳人。”
楊幼禾恍然,不止楊靜沅,原來太子,也是知道的。
這局棋,究竟從何時開始謀劃?她幾乎打了個冷戰,不論如何,她,宋嘉言,太子,這些人的命運皆緊緊的綁在一起,鉗製利用,誰也跳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