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可以回住處，但少女不想就這麽回去。習慣了咲夜和萃香生活中經常性的存在，現在一時間甚至有些寂寞。

    初春的電話也打不通。像是一個個都刻意回避自己似的，怎麽這個時候就沒人出現了啊。

    要不……叫白井來玩？她剛回去，也不方便。

    想要證明自己不寂寞的想法甚至多於單純玩耍的意願，少女扳著手指頭曆數自己的玩伴，最後還是沒有一個結果。

    真是——

    像是負氣離家出走的小孩子，少女漫無目的地踢著小石子，在街上溜溜達達。暑假最後兩天，在學生為主的學園都市裏人格外地多，也沒什麽人關注少女。

    嘖。

    看到迎麵偶遇的白發少年，少女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差了，視而不見地走過。

    “等……等等！”

    後麵的家夥趕了上來。

    “有何貴幹？”

    少女歪著頭，掃視著這個通稱一方通行的少年。他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愣了半天沒憋出話來，像是試圖表白的小男生——但這個學園都市第一位肯定不是想表達那種粉色的感情。

    挖個坑，埋點土。左看右看少女都覺得，這貨愣神多半是在琢磨弄死自己的一百種方法。

    這貨也沒好好改造幾天，就重新做人放出來了？走動的社會不安定因素啊這是。光天化日這是要劫道？要不要再為民除害一次？……順便發泄下不爽……

    ——————————某間咖啡廳——————————————

    “事先聲明，我不會買單。”

    少女眼睛朝下盯著手機，滋滋地用吸管吸著飲料，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

    大概是沒想到少女會說這個，一方通行的表情很明顯僵硬了一下。

    “有事兒說事兒，趕緊的。”不耐煩地一口吸光飲料，少女一把將玻璃杯頓在桌子上，“女仆咖啡廳對你的吸引力有那麽大嗎？”

    怎麽遇到這麽個人啊，神經兮兮地把自己拉到女仆咖啡廳來呆呆地盯著自己看……別是**吧？

    “啊。哦，不——混蛋——”

    像是從不知名的狀態中恍然醒悟，本能應答的一方通行當即惱羞成怒，不知道想到什麽又硬生生壓了下來。

    “我是想……”

    夾雜著容易看出來的渴望和不甘心，一方通行猶豫著，就是通常所說的“欲言又止”。

    自從被從肉體和精神上徹底打敗後，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尋找著少女的足跡。在發現少女每天都會帶人訓練後，一方通行就每天都遠遠地望著，他確信那個距離不會被任何人察覺。像是渴望接近太陽又怕被燃燒幹淨的灰暗行星一樣——他想要得到一個答案，一條路，又害怕那個東西。如果知道了那條路，就等於說否定了自己做過的一切——包括“後悔”這件事本身。

    佐天淚子是能夠秉持著義理的同時平靜殺戮的武人。她的話，或許……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吧？

    “迷途知返？”

    像是能讀心似的，少女打斷了罕見扭扭捏捏的一方通行，他有些不能確定地緩緩點頭。

    “嗬嗬……你的想法呢？”

    沉默了好一會兒。一方通行思考著一直被自己刻意遺忘、此時重新揭開的傷疤，少女也不著急了，又點了一杯冰橙汁，端著玻璃杯慢慢地吸著等。

    “……無論怎麽想，她們都不可能原諒吧。就算原諒了，像你說的，罪孽不可能消失。”

    陰鬱地舉起杯子，卻發現拿錯了少女的空杯子，一方通行沒有再碰咖啡，偏過頭凝視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

    在幾乎所有人麵前，他都絕無可能顯露出現在的樣子。隻有眼前這個徹底征服了他，把他踩在腳底下的女孩子，作為仇敵卻能在她麵前露出軟弱。就算什麽問題都不解決，隻是說出來，一方通行也覺得暢快了一點點——隻是一點點而已。

    惡黨已經不能向往光明了，他們隻屬於肮髒的黑暗。

    沉浸在自我厭惡感和越來越強的絕望感裏，一方通行站起身想要離開。

    “——還真是……弱小啊。”

    喝著橙汁，少女平靜地評論。

    “你這家夥——”

    “有錯嗎？”

    少女豎起食指，一方通行暴起忿怒的抗辯戛然而止。

    “我啊，大概理清楚了。接下來好好給我坐在這裏不許動，老娘要開嘴炮了。”

    “你的心太差了，學園都市百分之八十的學生都該去看心理醫生。罪孽深厚悔改也來不及了，所以就不悔改了？甘心墮入黑暗？哪門子的邏輯啊。你在命運前麵是個弱者，天意弄人？你的力量足夠做些什麽了。從渴望無敵的力量到否定自己可以改變命運的力量，你還真是沒變啊，一直在否認自身有足夠的能力，執著於力量，卻從沒有想過力量能做什麽。”

    聲音有些大，整個店十幾個人都望了過來，少女感覺到了，把聲音降低了些。

    默默聽著少女的痛斥，一方通行躁動不安的心卻漸漸安定了下來。像是一種奇妙的能夠解決一切的力量，他不自覺地給予了完全的信任和依賴。像是嚴厲的給自己收拾殘局的姐姐或者母親的感覺。她能解決，她會解決——心頭敞亮的救贖感。一方通行放鬆的同時，止不住湧出近於神聖的感動。

    從小到大一直堅信的東西要被徹底打破重塑。什麽都不用想，隻要照著她指出的道路去做就可以了，這樣……就會被救。

    “你以為贖罪是為了等罪孽贖盡能拍拍屁股走人嗎？隻有那樣的思維才會導向【罪孽太深幹脆墮入黑暗】的結果。隻有真正意義上的悔恨才導向贖罪，罪孽越深，悔恨反過來也越重，需要做的事情也自然而然的越多。”

    “但是，是不存在【罪孽贖完】這種事情的。曆史不能改變，曾經做過的事情將永遠存在，哪怕所有人都已經淡忘也是鐵一般的不能改動。有良心的話，就背負著這罪孽活下去吧，永遠牢記著自己犯下的罪行，祈求著她們的原諒，從此像個聖徒一樣為善，這是我給你的命令，也是你超出常人力量正確的使用方法。”

    少女瞥了一方通行一眼，他呆坐在椅子上，神色恍惚。看樣子是被說動了？也不知道這家夥曾經接受的是什麽鬼教育，人生觀價值觀都扭曲得像個毫無知識的小孩子，雖然他好像也沒多大。不過，這樣也好，教他做人更方便。

    少女所說的是確實可行的道路。很多人當人生迷茫的時候，都會期待這樣類似人生導師的“指南”，隻要按照要求或者命令一步步做下去就能達到美好的結果。未必完全正確，但是對於三觀尚不牢固的孩子來說，這個東西就是主心骨。

    也是一方通行的救命稻草。他在茫然的黑暗大海中掙紮，隨時都會沉下去，少女隻是拉了他一把。一方通行也隻是個三觀不牢固的孩子而已，當然這完全不能抵消他的罪過。

    給他一個命令，一個建議，一條道路讓他走下去，不知疲倦地工作，這對現在的一方通行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了。

    “……謝……謝……”

    艱難地吐出以為永遠不會說的幾個音節，一方通行很是別扭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這是來自曾經打敗自己的強者的命令。無比正確，無比耀眼。

    那麽，就按她的話做吧，因為是打敗自己的人的命令，不得不遵從。就是這樣的。

    “切，不成熟的小鬼。”

    少女仰頭喝幹了杯底的最後一點冰橙汁，完全不顧自己之前還在同樣不成熟的鬧別扭（以及自己可能還沒一方通行年紀大），興趣缺缺地撩簾子走出女仆咖啡廳，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你買單。”

    咖啡廳裏，一方通行很是無語地掏出錢包。

    一邊數錢，他一邊止不住地笑了起來，夾雜著苦澀和解脫。

    “徹底輸了……”

    ps：感謝kanonkanon同學的打賞。在基友家睡覺，所以這兩天沒更……遠目，在下有罪，先來27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