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敲得很急，再加上在屋外大喊：

    小黑子！趕緊起來燒火！”

    朱懷古看了眼桌麵上的沙漏，已是卯時的時辰，不過才初刻，也不必這麽急吧，莫非出啥子事兒了？

    想著她趕緊一骨溜爬起床，穿好衣物後開門，劈頭便問：

    阿四，可是又出什麽事兒了？”

    阿四為人老實，素來是有一句答一句，他搖頭：

    不知道，田大娘說太太吩咐給二小姐做些可口的點心送到祠堂去，這會兒不早了，田大娘正催著，你趕緊簡單洗漱下到小廚房來！”

    不是應該用早膳麽，送什麽點心？

    不過付氏這慈母的姿態倒是擺得很足，江綃寰也果真在江頃的相護下隻跪了祠堂，大概昨夜裏江綃朱落湖一事也已被江頃下令壓了下來，不然付氏也不會在這一大早就擺這慈母的架勢。

    洗漱完到小廚房幫著打下手做點心，做完點心田大娘不想送去祠堂，便讓她送：

    我送？”

    田大娘高高在上：“怎麽？讓你去祠堂給二小姐送點頭，你不願意啊？”

    朱懷古當然願意，可她現在是男兒身，雖說祠堂不像小姐閨院，小廝到了二門的垂花門便得停步不得進入。

    但她一個小廝這樣去給江綃寰送點心，要是讓誰揪準了機會搞個汙陷什麽的，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屆時田大娘再兩手一攤，什麽都推到她身上便成了。

    希望是她想多了。

    她隻是小廝，田大娘嚴格說起來就是她的上峰，上峰有令，她又豈敢不從？

    連素來老實不多想不惹是非的阿四都覺得有些不妥，在她臨出小院前悄聲囑咐她：

    你把食盒一送到，不管二小姐吃不吃，你就趕緊回來，萬不可在祠堂彌留，曉得不？”

    朱懷古應好，又四下看不到方大娘，問他：

    方大娘呢？怎麽一早不見到人影？”

    阿四道：“方大娘給太太送早膳去了。”

    奇怪，付氏膳食向來是付氏身邊人過來取的時候多，即便要送，也是田大娘送，怎麽今早反要方大娘去？

    這個問題，阿四無法回答。

    朱懷古提著食盒邊往祠堂走，邊四下環顧看看聽聽，邊想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莫非昨日紈絝毀江綃寰清白不成，付氏疑心起昨日裏為她打掩護的方大娘來了？

    要是如此，那可就糟了。

    心情不佳地走到祠堂所在的院門口，還沒踏進一步，便讓從院裏衝出來的黑影險些撞到，朱懷古側身，再定睛一看，趕緊追上。

    黑衣黑褲臉上蒙著黑巾，在整個江府中，僅有一個人會作如此打扮——小葉子！

    可追上最後，她追著黑影回到了祠堂院子側麵的院牆，黑影靈巧一翻，翻過院牆進入祠堂院子，她隨即也翻牆而入，可惜再看不到黑影半點蹤影。

    追的時候，她也不是毫無顧忌地追，時刻得注意府中有無人看到她這般怪異追著誰跑的模樣，慶幸黑影也有所顧忌，同樣不想被府中其他人發覺，兩人一前一後沒跑多久，便轉回祠堂院子。

    祠堂裏的格局，她不是很熟悉，但祠堂在院中的哪個地方，她大概能摸得清方向，沒費多長時間便找到了。

    找到時她站在祠堂大門前，提著食堂看著跪在祠堂正中的江綃寰。

    江綃寰同昨夜跪在臨梅院正堂一樣，腰仍舊挺直，發絲有些亂，削瘦的背影很讓人憐惜，柔柔弱弱中又偏偏透著一股堅毅。

    你想死，但其實並不甘心就這麽死了，對吧？”

    朱懷古突然間的一句話讓江綃寰慢慢回過頭來，她眼中有對朱懷古話中一語中矢的震驚：

    你是？”

    朱懷古行禮：“二小姐，小的是春江院小廚房裏的打雜小廝小黑子，這是太太吩咐給二小姐送來的點心！”

    走進祠堂把食盒放下，她便退出祠堂，邊退邊道：

    小的不能在這兒呆太久，不然恐有汙二小姐名聲……”

    隻是簡純的小姐與小廝，並不會造成朱懷古說的這種情況，江綃寰明白：

    你是怕你的到來又是某些人處心積慮對我的構陷？”

    朱懷古道：“二小姐心如明鏡。”

    江綃寰笑，自嘲意識頗濃：

    我要真心如明鏡，便不會落到今日這般地步……走吧，我也不想害你。”

    倘若真因她而害了眼前臉黑如墨的無辜小廝，她也不會心安。

    想到臉黑，她不由也想起平兒說在清光寺中曾看到的那個黑臉小廝，會不會就這麽巧是同一個人？

    退到門檻時，朱懷古突想起小葉子，不禁開口說了句：

    二小姐，方將小的看到小葉子了……”

    江綃寰早轉回身去繼續挺腰跪著，一旁的食盒並沒有想要動的意思，看著列代江家先祖的牌位紋絲不動，反問道：

    那又如何？”

    這話是應得棱模兩可，讓本想從江綃寰話中推得一二的朱懷古落了空：

    小的告退。”

    從祠堂退出，她並沒有直離開祠堂院子，而是小心地四處走動起來。

    既然小葉子不在臨梅院，祠堂院子又有小葉子的蹤影，她或許能在祠堂院子裏找到痕跡。

    祠堂院子並不大，主體為供奉江家列代先祖牌位的祠堂，再便是兩個耳房，餘下便皆是折廊亭台、花草樹木，再無能藏人之所。

    剛才進祠堂送食盒給江綃寰時，她便大略看過，除了牌位與跪著的江綃寰之外便空蕩蕩到一目了然的祠堂，根本就沒有能藏得下一個姑娘的地方。

    第一間耳房仔細看過後，也被她否了藏人的可能。

    進入第二間耳房，同樣的格局擺設，同樣雖未積灰卻毫無人氣的房間，同樣每個角落她都沒放過，但同樣沒找到一絲證明小葉子來過的痕跡。

    因每日下人都灑掃得太過幹淨，她根本無法從足跡判斷，隻能從別的角度側印。

    然別說痕跡了，連半點兒可能的氣息都沒讓她聞到。

    她是出來送點心給江綃寰的，不能出來太久，正想著該回去之際，外間突然傳進來人聲。

    很多人，其中有幾把聲音她認得。

    有田大娘的、方大娘的，還有付氏的！

    太太，小黑子這麽久沒回，定然還在祠堂裏！”田大娘這話一落，便有許多其他下人附和。

    方大娘卻持不同看法：“太太，小黑子還沒回小廚房，興許是到別處幫手去了，這祠堂有二小姐在這兒跪著受罰，小黑子不會在這兒彌留不走的！”

    付氏橫方大娘一眼，聲音裏透著對方大娘的不滿：

    你倒是會替小黑子找借口打掩護！他與二小姐有無私相授受，搜搜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