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陌崢嶸的惺惺作態，陌清塵眸光裏閃過一絲冷光，卻是轉瞬即過。

    陌清塵悄無聲息的從陌崢嶸手下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輕聲安慰道：“爹爹切莫如此，爹爹對清塵的養育之恩，清塵是無以為報的，這等區區小事清塵應當竭盡所能！隻是無論清塵同意與否，清塵也畢竟是皇上親封的‘才女’，這門親事，父親自當是早早向皇上匯報的好！”

    經過陌清塵這麽一提醒，陌崢嶸這才陡然想起。當下也顧不得什麽傷感，什麽氣憤，收拾收拾就準備踏門而出。

    路過跪地而坐的楚芳儀時，陌崢嶸的腳步卻是頓了一下，惡狠狠地說道：“回來再好好收拾你！”說著，陌崢嶸還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仿佛那地上跪坐著的，不是自己的結發妻子，而是一個罪大惡極的死刑犯一樣。

    做完這一切，陌崢嶸這才揚長而去。

    爹爹，清塵送你出去！”說著，陌清塵也三兩步跟了上去。路過楚芳儀身邊時，輕飄飄的落下一句：“裝瘋是麽？挺好使！”說罷，抬步又跟在了陌崢嶸身後，出了芳儀閣。

    轉眼間，原本還喧鬧不堪的芳儀閣，頓時隻剩下了一個頭發蓬亂、滿身頹廢跪坐在地上的女主人，隻是那放置在腿上的雙手，卻是悄悄的緊握成了拳頭。

    待陌崢嶸和陌清塵步履匆匆的出了芳儀閣後，楚芳儀這才抬起了頭，那帶著怨恨和隱忍的眸子，哪裏還似剛才那般渾濁。

    陌清塵！這輩子，我楚芳儀一定要將你挫骨揚灰！”

    ……

    陌清塵一路將陌崢嶸送到了陌府門口，看著帶著陌府標誌的馬車揚長而去之後，陌清塵這才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

    精彩的劇目已經看完了，隻等著看陌崢嶸如何收尾吧！

    陌清塵剛剛轉身欲走，身後突然響起了冰華氣喘籲籲的聲音，“小……小姐！”

    陌清塵驚詫回身，冰華已停在了她的身後，雙手撐著膝蓋喘著大粗氣。陌清塵勾了勾唇角，“事情辦得如何了？”

    冰華用陌清塵教她的手勢比了個“ok”，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回答道：“已經都辦好了！”

    唔，不錯！回去歇著吧！”陌清塵似誇讚寵物一般，抬手拍了拍冰華的頭頂，自己先轉身向著寶華閣的方向去了。

    陌崢嶸在馬車上緊蹙著眉頭，焦急不已，一路上都在想著說辭。一會兒見到詠帝之後，該怎麽說，詠帝才不至於很生氣。

    可是直到馬車一路行駛到宮門停下，陌崢嶸也沒能想到一個好的表達方法。踏著馬夫搭的人梯下了馬車，看著麵前巍峨的宮門，陌崢嶸隻覺得更是煩躁。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再怎麽怕，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當下，陌崢嶸提了氣，理了理身上的衣冠，這才抬步走到了宮門前遞了牌子，順利進宮了。

    由著服侍皇帝的公公遞了話兒，陌崢嶸又被人帶到了禦花園等候。好巧不巧，又正是在上次挨訓的那個涼亭。

    那次的場景，陌崢嶸還曆曆在目。而這次自己前來，可能又是一頓挨批，陌崢嶸心內更加緊張。來來回回的在涼亭前踱步，卻隻覺得更加煩悶。

    陌愛卿這來來回回的，是在做什麽？”

    就在陌崢嶸毫無準備之間，詠帝中氣十足的聲音陡然在陌崢嶸身後響起。差點兒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好在陌崢嶸身邊剛好是涼亭的柱子，這才不至於在詠帝麵前失了儀態。

    微臣陌崢嶸，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陌崢嶸穩住身子之後，立馬回身行了大禮。

    一番滑稽而又連貫的姿勢，逗得詠帝是連連大笑。

    哈哈，陌愛卿不必多禮，平身吧！”說著，詠帝轉身向著涼亭裏走了去。落座之後，又指了指一旁的石椅，說道：“坐吧！”

    是！”陌崢嶸應了一聲，戰戰兢兢坐下了。

    詠帝這才開口問道：“不知陌愛卿此時前來，是為何事？”

    陌崢嶸低著頭，齜牙咧嘴，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詠帝也不著急，靜靜品茗，很有耐心的等著。

    陌崢嶸躊躇半晌後，終是小心翼翼的鼓起了勇氣，低眉問道：“不知皇上……可還記得微臣家的小女？”

    詠帝略微蹙了眉頭，隨即又解了開來，嘴角上揚勾起一抹弧度“朕沒記錯的話，大女兒是陌清塵，二女兒是……陌靈葉吧？”

    陌崢嶸沒想到自家兩個女兒詠帝都記了個清楚，頓時有些受寵若驚，“是是是，皇上記性真是極好的！”

    詠帝樂嗬嗬的，對於自己的記憶力還是很有自信，麵上卻是擺了擺手，“人老了，不如從前了！”陌崢嶸立刻誠惶誠恐的恭維了一番，這樣的話，詠帝聽得太多了，也不甚在意，隻是徑直問道：“說罷，陌愛卿這次來，是為了哪個女兒？”

    是……微臣的大女兒，清塵！”陌崢嶸低著眉頭，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詠帝的神色。見詠帝的神色並無不妥，陌崢嶸這才繼續說道：“微臣替清塵訂了一門親事……隻是清塵現在是皇上您親封的‘一品才女’，這婚事理應是要向皇上您匯報的！”

    詠帝一聽這話，瞬間蹙了眉頭，看的陌崢嶸心裏一緊，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定親了？倒是誰家的孩子這般有福氣，能娶得清塵這般有靈氣的孩子？說來不怕陌愛卿笑話，清塵這孩子朕可是喜歡的緊，原本是想為霄兒或是霑兒討來的，結果……陌愛卿的手腳太快了！”說著，詠帝又是一陣大笑。

    陌崢嶸聽著詠帝一番話，隻覺得心裏發虛，額上冷汗涔涔。聽到詠帝說他想把陌清塵配給二皇子或者三皇子時，陌崢嶸在心裏更是把楚芳儀狠狠罵了一通。

    若不是這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女人，自己又可以和皇上攀上親家了！

    詠帝停了笑，端了茶盞抿了一口，這才接著說道：“隻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兒子，竟把我的霄兒、霑兒給比了下去？”

    陌崢嶸臉上笑容尷尬不已，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手微微蜷起，已是冷汗涔涔，連帶背上的衣服都浸潤了！可見這陌崢嶸心裏是有多麽心虛！

    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那都是天之驕子，尋常人家的孩子又如何比的！隻是我們家清塵命不好，攀不起這門親事了！”

    這番恭維，詠帝聽在耳朵裏，卻是沒什麽表現。嘴角的淡笑依舊，食指輕扣在石製得桌麵上，發出“扣扣”的響聲。

    仿佛每一下，都扣在陌崢嶸的心裏，讓他覺得渾身都不舒坦，整個人都不自覺的左右磨搓著。

    罷了！倒是霄兒和霑兒沒有這個福氣了，陌愛卿且說說，是哪家公子吧！朕也好幫著把把關！唔？陌愛卿這是怎麽了？身子不適？”

    詠帝端了茶盞茗茶之間，陡然看見了坐立不定的陌崢嶸，眉間略有擔憂的看向了他。

    自己的小動作被詠帝發現，陌崢嶸隻覺得尷尬不已，頓時做了個端正。

    回皇上，沒什麽事兒！微臣給清塵定的婚事乃是……乃是……”陌崢嶸說著，眉眼卻在偷偷觀察著詠帝的表情，躊躇了半晌卻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是誰？”詠帝也等得不耐煩了，放了茶盞，微微屏了眉頭問道。

    是……翰林院侍講吳大人家的長子……”陌崢嶸說的小心翼翼，一邊觀察著詠帝用沒用生氣的跡象。

    唔……”詠帝蹙眉作思考裝，陌崢嶸整顆心都提到了胸口。“吳憲之是麽？倒是個老實人，想必教出來的兒子也是不錯的！雖是低嫁了，但隻要人好，也不成問題！”

    聽著詠帝一番話，像是不知道吳憲之那個大兒子是個傻子的事兒。陌崢嶸偷偷鬆了口氣，全身像是脫水了一般鬆懈下來，仿佛剛剛從刀山火海上走過一樣。

    是，這兒女家的婚事，不就是期許這對方人好。做父母的，也就沒有別的要求了！”陌崢嶸眉眼低垂，說了一番詠帝愛聽的話，袖口不著痕跡的從額上略過，卻是擦去了那額頭上涔涔汗漬。

    陌崢嶸能說出這話，詠帝深感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詠帝腦海裏還猶記著上次陌崢嶸來找自己更換大皇子妃人選時候的嘴臉，那叫清塵的小女兒還狠狠地指責了她這個父親。怎的這一次來，變化如此之大？

    詠帝還當是自己上次把陌崢嶸罵醒了，也沒有再往深處去想，反倒笑意盈盈的讚賞起了陌崢嶸：“陌愛卿能有這樣的覺悟，實在是好得很啊！”

    可是父皇知道那吳憲之吳大人家的長子，不但是個庶子，而且還是個傻子麽？”

    就在陌崢嶸剛剛放下心來的時候，這一句話就猶如晴天霹靂的驚雷，瞬間把他劈了個腰閃，整個人從石椅上跌落下去，狼狽不堪。

    待陌崢嶸堪堪從地上爬起來之後，一個高大身影正矗立在石桌對麵，逆著陽光來人的臉完全隱沒在了陰影之下看不清楚，隻剩下那模糊卻又帶著冷意的眼神，讓陌崢嶸心裏一陣陣的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