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天花畢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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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不免惴惴,相互對視一眼,默不作聲。
楚夫子目光在他三人臉上逡巡一圈,手指彈桌,慢條斯理“嗯”了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大山似得罩在三人頭頂。
馮淺春還算鎮定,咽了咽唾沫,聲音細細,“夫子緣何有此一問?”
楚夫子裹緊蓮蓬衣,笑的神神秘秘,“夫子先問,你們先答。”
衛頊輕咬下唇,顫聲道,“去、去過的。”
此言一出,惹得馮淺春和林靖向他丟來好幾記眼刀。
楚夫子點點頭,哦了一聲,沉默不語。
三人又交換了眼色,都摸不準楚夫子意欲何為。
馮淺春看看左邊,衛頊家教極嚴,祖父父親都對他寄予厚望。右邊林靖家境寒苦,能進書院已是不易,若連累他書都讀不成,實乃大罪一樁。
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
馮淺春深吸一口氣,想把這事兒扛下來。
他剛剛張開嘴,就聽衛頊沉聲道:“夫子,這件事,說來話長。”
楚夫子哦了一聲,又不說話了。
“夫子想必也聽說我小叔叔的事了吧?”衛頊滿臉家醜不可外揚的有苦難言。搞得楚夫子也不得不正正顏色,再正正身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狀。
“我小叔叔衛嘉……”衛頊欲言又止,看也不敢看楚夫子。
楚夫子不耐煩的抿起唇角,替他說,“你小叔叔衛嘉身染重病,兩年了,尚未痊愈。”瞟一眼鵪鶉似得衛頊,“誰不知道他離家出走了?”楚夫子與衛頊的父親衛晉也有交情,提起這件事,更是絮絮不停,“衛嘉善音律,老侯爺非叫他文武雙全,這不是強人所難嘛!
因材施教,因人而異,並非全無道理。就拿你們三個來說吧。林靖刻板,馮淺春乖張,衛頊疏懶。你們啊,毛病不少,可對我這個夫子,你們從來都是不欺不哄,不瞞不騙的。”
聞言,三人心中一凜。不知所措的抬頭看向楚夫子。
楚夫子繼續說道,“哎,夫子啊,並不奢求你們各個封侯拜相,你們隻要牢記忠信二字,也對得起咱們這段師生緣分。”
楚夫子目光放空,字字誠摯。
“夫子,我錯了,以後再不偷跑下山了。”馮淺春眼眶紅紅的,啞著嗓子說道。
“夫子,我更是大錯特錯。壞了書院規矩,還想把錯都推給我小叔叔。夫子,您罰我吧。”
“夫子,我比他倆癡長兩歲。明知私自下山不妥,還不阻止,還……夫子,您要罰就罰我吧。”
楚夫子收起玩笑神情,麵容一肅,“夫子早就知道!不過,你們知錯認錯,夫子頗為欣慰。”
馮淺春扁扁嘴,他們是孫悟空,楚夫子就是如來佛祖。任他們如何頑劣,都逃不出楚夫子的手掌心。
“行了。此事夫子暫且給你們記上。倘若不知改悔……”楚夫子皮笑肉不笑,挨個點指。
馮淺春一張俊臉揪成苦瓜,“不去了,夫子我們再不去了。”
楚夫子含笑瞟了馮淺春一眼,看向衛頊,“方才聽你話中意思,衛嘉在熙熙樓?”
衛頊額頭冒汗。方才想把去熙熙樓這事兒推給小叔叔,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可夫子問起,就得老實作答:“我、我小叔叔化名丁衛……”
“啊?丁樂師是你小叔叔?”馮淺春詫異的大呼小叫,“衛五,別人就罷了,我倆你都瞞著?!”
楚夫子輕咳一聲,馮淺春趕緊住了嘴,低眉順眼的縮著肩膀,老老實實不敢造次。
“此事,老侯爺知道嗎?”
衛頊點頭,“嗯。我寫家書時詳述此事。也好叫祖父放心。”
“算你懂事。怕隻怕,你祖父親自來永年縣捉你小叔叔回去。”
“呀?那我不是害了小叔叔?”祖父那個炮仗脾氣,說不定真能幹得出來。衛頊覺得自己好心辦了壞事。
楚夫子大手一揮,“不怕!夫子幫衛嘉美言幾句。”
衛頊仍舊惴惴。覺得還是給小叔叔通通氣的好。
楚夫子揚起下巴,指指衛頊,“中秋時,在熙熙樓定個雅間,夫子請你們飲酒賞月。”
有玩有吃,馮淺春最高興,差一點大笑出聲。
“不過,再敢偷著去,夫子定不饒你們!”
楚夫子打完巴掌賞甜棗,把他們仨拿捏的服服帖帖。
眼瞅著中秋將至,沈娘子一日好過一日,再將養將養就能痊愈。張氏得知,特意做了天花畢羅叫玉姝給沈娘子送去。
秋日豔陽,懶懶撒在紅檀千工床上。沈娘子素麵朝天,半倚半臥,精氣神兒倒是足足的,唇畔含笑,“叫你阿娘費心了,替我多謝她。”
再見沈娘子,恍如隔世。
“娘子無需客氣。阿娘說,藉此聊表心意,還望娘子不要嫌棄。”
沈娘子淺笑道,“想來,你阿娘一定是良善溫和之人,有機會必得當麵謝過才好。”
“所以,才能有玉姝這樣聰慧貼心的孩子。”吳娘子為沈娘子斟了一碗熱茶,放在窗邊稍稍晾過,才端給沈娘子喝。
沈娘子讚同吳娘子的說法,點頭輕笑。
蘇荷把天花畢羅捧到沈娘子麵前,“玉姝阿娘做的玉井飯可好吃呐。上次我都沒吃夠!”
“嗯,你這饞貓都說好吃,那就一定好吃。”沈娘子看蘇荷時,眼中滿是寵愛,“我看呀,得趕緊給你尋個婆家。這麽貪嘴,早晚吃成肥女,可就難嫁了。”
聞言,梁氏、雅兒還有吳娘子都抿嘴偷笑。
饒是蘇荷臉皮厚,這會兒也羞的不行,捂著臉說軟話,“哎呀,娘子,快別說了!我再不貪嘴了還不行?”
大夥兒忍不住,笑出聲來。
玉姝靜靜聽她們說笑打趣,唇角微勾。細細打量沈娘子,她不再年輕了,眼角細紋隨著表情時深時淺。經曆過的生離死別,坎坷曲折,盡數深埋於她那對美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