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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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霓烹好壽州黃芽呈了上來。

    寧淑妃淺淺抿一口,眉峰舒展開,問道:“十四啊,你有日子沒進宮與我敘話了,跟我說說,外間有什麽稀罕事沒有?”

    宮牆之外對寧淑妃來說便是另一方天地,另一番趣味。

    稀罕事嘛……

    寧庸顰了顰眉,欲言又止。

    “怎的?出事了?”寧淑妃緊張起來。這天下是趙旭的天下,她企盼著河清海晏,國泰民安。最不想也最不願聽到哪怕一丁點入不得耳的危言。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寧庸喝了兩口茶,掂量著該從何說起,想好了,放下金盞,“京都裏出了本《趙矜變文》,流傳甚廣。”

    寧淑妃麵色驟然陰沉。趙矜二字,便如她心頭之上尖刺一般。逢至有人提及,免不得的就會想起惠妍打斷了趙矜的胳臂多虧寧庸一支妙筆,陛下並未大加懲罰,可也責令惠妍抄了三個月的佛經。

    趙矜死都死了,竟還有人為她寫變文,“可知那變文何人所寫?”

    寧庸搖搖頭,“不知。”這本變文仿佛一夜間冒出來似得,在士人之中散播開來。寧庸特地尋來一觀。當真是寫的不錯,不止文辭優美,鋪陳也得當。

    幾天功夫,酒肆茶館裏,歌女就能聲情並茂的講唱《趙矜變文》。因著趙矜命運多舛又頗負才名,百姓們對她同情之餘,便是哀歎紅顏命薄。

    “這還了得?叫京兆尹禁了不就得了?”寧淑妃深怕別人知道趙矜那條殘臂是拜惠妍所賜。若叫市井兒恣意評說,那皇家體麵還要不要了?

    “七姐,正是風口浪尖,可不能說禁就禁。況且,就算要禁,那也是柳獠奴的活計,我們惹得一身騷,可犯不上。”

    “其中有沒有……說到惠妍……”寧淑妃小心翼翼問道。

    “趙矜殘臂就是一筆帶過。倒是含沙射影的說柳獠子毒殺趙矜。看來寫這變文的,是個知道內情的。”趙矜的死本來在士人中掀不起任何風浪,頂多就是寫幾句酸詩聊表哀思。

    《趙矜變文》的出現,不僅重燃士人們對趙矜的惺惺相惜,更是博了許多尋常百姓的惻隱之心。

    寧庸迫切的想知道,究竟是誰在幕後操控……

    長春宮裏,柳媞手上正捧著這本《趙矜變文》,一頁頁看的仔細,隨著書頁翻動,柳媞眸光逐漸冰寒。

    終於,看到最後一頁。柳媞啪一聲,手掌重重拍在桌上,指尖蔻丹殷紅,一如柳媞因怒而漲紅的麵色。

    萬寶趕忙端起柳媞的手,輕輕吹著,心痛道:“娘娘,您盡管打奴婢幾下出了這口氣就好,作甚傷了自己呢?”

    有萬寶這句話,柳媞容色稍霽,“這、是哪個寫的?反了他,反了他了!”

    當真是流年不利,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戳心窩子的疼。

    柳媞美目一轉,猜測道:“會不會是寧家那群豬狗做出的事體?”寧庸妙筆生花,寫本變文對他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

    萬寶皺起眉頭,“娘娘,不能吧?寧家犯不上做這事啊。”

    好賴不計,寧庸、寧廉也是文人。管他趨炎附勢也好,跟紅頂白也好,文人傲骨多多少少還是有的。

    柳媞思量思量,也打消了這個念頭。寧家不會傻到在這節骨眼上觸黴頭,要是叫趙旭知道,等於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哼,平白無故冒出個大皇子倒也罷了。三郎費盡心思的瞞下我去尋!這世間可沒有不透風的牆!瞞的了一時,還能瞞過一世?枉費我侍奉他多年,半點真心也沒換出來。怎能不叫我寒心?”

    柳媞越說越氣,兩眼冒火,雙手一扯,將那變文一撕兩半。

    “娘娘,多多保重身體才是啊。皇子還指著您呐!”

    柳媞呼哧呼哧喘幾口粗氣,待心神稍定才道:“嗯。眼瞅著昕兒來年就要大婚了。無論如何,我都要把這太子之位,給他掙了來。什麽大皇子?還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野種!涼州刺史那是我柳家的狗,叫他咬誰就得咬誰!”

    “娘娘,茲事體大,切切不可魯莽行事啊!陛下才封了衛瑫做寧遠將軍去剿匪,這不明擺著落咱們敘侯的麵子嘛!”

    聞言,柳媞又是一陣氣悶。

    “我早跟叔叔說過,別貪那剿匪的銀錢。撥下多少就用多少,你管他怎麽花呢?非不聽,非得貪了才舒坦。說到底,貪了又如何?失了聖心才是大事。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歎口氣,“怕隻怕,昕兒受他牽累……”

    萬寶亦是憂心,“敘侯那裏,怕是有許多虧空填補不上。這都好多天沒進宮來給娘娘請安了呢。”

    柳媞嗤一聲,“我攏共就那點體己錢,都叫叔叔哄了去。說是為昕兒鋪路,鋪了這些年,鋪到死胡同了。我從太子側妃一步步走到現如今的柳貴妃,哪一步,不是我自己費心籌謀的?叔叔不添亂就算是幫忙了。”

    “娘娘,奴婢說句不知深淺的話。若是陛下嫌惡侯爺,那與您與皇子殿下半點好處也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萬寶情真意切,柳媞沉吟片刻,“總不能由著百裏恪把那野種帶回來……”

    柳維風貪墨是小,大皇子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娘娘,陛下對此事慎之又慎,萬一出了岔子,沒解決了大皇子,反而叫陛下抓住把柄,如何是好啊?”

    柳替眯了眯眼。是了!凡事就怕有個萬一。可叫她靜等著百裏恪把大皇子帶回京都,又不甘心!

    “娘娘,其實……”萬寶欲言又止。

    “你這猴兒,肚子裏有話也不說了怎的?”柳媞板起臉,訓斥。

    萬寶滿臉堆笑,“奴婢琢磨著,大皇子是那婢子在外產下的,誰能證明他就是貨真價實的皇子呢?”

    一句話,提醒了柳媞,“對啊,若不是,就無法撼動昕兒的地位!”眸中精光閃爍,紅唇輕啟,更顯得貝齒雪白,“我且讓他們先得意幾天,看誰能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