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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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維風求見皇帝陛下幾次,都被田貞擋了回去。

    田貞那閹人仗著在陛下跟前得臉兒,就不把他放在眼裏,真是豈有此理!

    柳維風憋著股火,索性哪都不去,就在家裏飲酒作樂,權當是太平盛世,無需苦悶。

    然而,假的終究真不了。

    即便柳維風晚晚喝的酩酊大醉,心頭那塊大石墜得他心肝脾肺腎一抽抽的疼。

    到了第四天,柳維風終於推開酒盞,沐浴更衣,洗去滿身頹唐,再次進宮求見皇帝陛下。他打定主意,若是陛下不見他,他就在通義殿門口跪著,跪到皇帝陛下肯見他為止。

    哪成想,這次沒費多少唇舌。田貞痛痛快快的把他帶入通義殿。

    外間寒風凜冽,通義殿裏卻是如春溫暖,柳維風穿著夾衣,從門口行至書案跟前,就熱的額角微微沁出薄汗。

    趙旭身著常服,端坐那裏,笑吟吟看著他。柳維風有種時光倒轉的錯覺,那時,趙旭初登大寶不久,就把柳媞迎進宮裏,沈奎直言力阻,趙旭一怒之下,把沈奎關入大牢。

    頃刻間,朝堂之上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那時,正是伏天,通義殿的四角都放了冰塊消暑,可柳維風仍覺得燥熱難當。趙旭也是這般含笑看他,命人端來酸梅湯給他解暑。

    這一晃,就是十幾年了。

    柳維風暗自嗟歎,時光匆匆,不止催人老,往日那些舊情分也都催的煙消雲散了。

    不等他跪地磕頭,趙旭先開口喚他,“叔叔。”

    柳維風不禁眼眶一熱。自打封侯,皇帝陛下就喚他“敘侯”,這一聲“叔叔”許久沒聽到過了。

    然而,皇帝陛下看似待他親厚,柳維風卻深知此刻容不得半分怠慢,趕忙撩袍跪倒,口稱吾皇萬歲。

    一如柳維風所料,皇帝陛下的親厚僅止於那一聲“叔叔”而已。若在平時,趙旭不等他跪倒,就要說“免禮”。

    而在此時,趙旭並不急著叫他起身,唇畔笑意慢慢消褪,不疾不徐的說道:“萬歲?朕能活的過百歲就不錯了!叔叔,你所言不實呀!”

    這一聲叔叔,浸滿了涼薄之意,柳維風額角熱汗瞬間被冷汗取代。

    要說不實,那朝堂上天天山呼萬歲的大臣們都該處死了!

    柳維風把頭伏的更低,額頭就快觸到地麵,誠惶誠恐的縮著肩膀,恭恭敬敬說道:“陛下,微臣有罪。”

    然而,從趙旭的角度,剛好能看到柳維風袍袖之下,緊攥拳頭的輪廓若隱若現。

    趙旭雙眼微眯,語調卻極其輕快,“哦?有罪?敘侯何罪之有?”終於不再是虛情假意的叔叔,這倒使得柳維風長舒一口氣。

    “微臣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貪墨西北剿匪銀錢。微臣有罪!”柳維風言之切切,似是真心悔過。

    趙旭譏誚的扯了扯唇角,早就見了光的事,這會兒才來認罪?

    “你說的哪裏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再則,虧空不也補上了?我聽說叔叔還賣了田莊?是嗎?”

    冷汗順著柳維風眉骨滑落至眼角,癢癢酥酥似有螞蟻在爬。難受的柳維風渾身不自在,擦又不敢擦,隻得強忍著,“是,賣田莊了。”

    “賣個田莊就把虧空補上了?想不到莊子還挺值錢!”趙旭不陰不陽揶揄一句。

    眼角的汗珠終

    於掉落在地,柳維風頓覺通身舒泰,答話都答的順當了,“是,莊子大。”

    “大?再大能大的過西北地?”

    柳維風心尖一抖。

    “你不是還借貴利了嘛?”趙旭眼角睨著柳維風,言辭冷淡。

    說是借,也可以說是拿。那四海賭坊,他參了兩股,這錢權當是預支的紅利。要麽說,人走背字兒,喝涼水都塞牙。也不知哪個挨千刀的把此事揚了出去,說敘侯柳維風去四海賭坊借貴利,傳的有鼻子有眼,他想捂都捂不住。當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傳呀傳的,都傳到通義殿了!

    柳維風咕咚一聲,吞了口口水,琢磨著怎麽才能把這茬糊弄過去。

    趙旭不依不饒,追問道:“嗯?是不是啊,叔叔?”

    看來,躲是躲不過去了!又不能說四海賭坊他也有份。

    柳維風思量片刻低低的“嗯”了聲。

    對於他的答案,趙旭早就心知肚明,自然不會感到意外,冷冷哼了聲,“想我南齊堂堂敘侯,借貴利填補貪墨的虧空,這恐怕是南齊開國以來獨一份了吧?此事若然傳到東穀,傳到西陳,朕這個做國君的,別說麵子,裏子都沒了!”越說調門拔得越高,到最後,整個通義殿裏都起了回音兒。

    柳維風鼻尖兒幾乎都挨著了地麵,冷汗滴答落在燦燦金磚上,小聲言道:“陛下喜怒。”

    “哈!怒?朕還有何臉麵發怒啊?!你可知道昕兒最近又做下什麽好事?”趙旭話鋒一轉,把矛頭對準皇子昕。

    柳維風暗自罵娘,這小子該不會又弄了個小倌回秋水宮吧?

    趙旭也不指望柳維風回答,自顧自又道:“他啊,搭上小黃門了。”說到此處,趙昕忍不住笑出聲,“你們呐,不把朕這點臉麵丟光了不算完呐!”

    小黃門?

    那小倌死了沒幾天,趙昕扭臉兒又去勾搭小黃門?他還真是閑不住啊!

    柳維風牙關緊咬,恨不能把趙昕揪出來痛打一頓。

    “微臣……”柳維風一時語結,這會兒說些什麽都不合適!停頓片刻,不痛不癢來一句,“微臣惶恐。”

    柳維風所言非虛,他確實萬般惶恐。

    以前,他仗著皇子昕是皇帝陛下的唯一皇子而趾高氣揚。可他從沒想過,皇子昕若失了聖心連地底泥都不如。

    歸根究底,聖心才是他趾高氣揚的根本!

    跪伏在地的柳維風醍醐灌頂一般,瞬間了悟。

    就算通曉,或許,為時晚矣。

    “惶恐,你竟還懂得惶恐?”趙旭冷笑,“不過,就算昕兒行事如何荒誕都好,他畢竟是朕的兒子。朕正想與你討個主意,你說,朕冊立昕兒為太子如何啊?”

    換成以前,皇帝陛下如此說,柳維風必得說一句,“吾皇英明”。

    可現如今,這話好似一道崔命令符。

    柳維風心裏明鏡似的,皇帝陛下哪裏是討主意,分明是叫他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不過,柳媞都說退一步海闊天空,陛下要封大皇子為太子,就叫他封,以此做個交換。

    “萬萬不可啊,陛下!”柳維風始終不敢抬頭與趙旭對視,眼皮輕輕一撩,目光瞟到書案一角,便又急急撤回,又說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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