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太過淒厲，正是從刺史口中傳出，單憑聲音就能知道他有多恐懼。

    如瑾站直身俯瞰整個刺史府，卻好奇了。

    為何沒有人來查看，按說這麽尖銳整個刺史府的角落都能聽見，然而家眷、差役、仆人除了這個院子中的，並沒有多的人來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

    如瑾從慕容昭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抬手撫了撫脖子，縱身躍了下去，避開零星的幾個侍衛推開窗戶進去，腳尖輕點便落在橫梁上。

    她一眼便看到地上被刺死的幾個女婢，她們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衣服被撕爛，脖子上是青紫的掐痕，胸口有致命刀傷正在汩汩流血。

    而此時刺史正抱頭躲在床幔之中，旁邊扔著一柄短刀。他一直喃喃著：“別殺我，和我沒關係，別找我……”

    身後有微風動，慕容昭也落在她的身後向下看。

    很快楊仲舒便帶著侍衛進來將那些屍體拖出去，如瑾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轉開視線，等屋子裏都收拾停當，那刺史才爬了出來。

    怎樣！趕走了嗎？”

    放心吧，那些……都被驅走了。”看來刺史還是堅信有鬼魅存在。

    那就好，那就好！”

    說著跌坐在腳踏上，大口喘氣，蒼白的胸口袒露出來，根根骨頭支棱著，整個人消瘦的不成樣子，仆人陸續入內，換上新的炭盆，爐香燃起驅散血腥氣，一旁溫了酒。

    如瑾皺眉聞了聞，抬手摸了摸鼻頭，慕容昭看過去正好見她眯起眼睛，嘴角緊緊地抿著。

    刺史就好似死了一般攤在那裏，若不是那微微顫抖的眼簾，還真以為斷了氣。

    沒人敢上去碰他，都在來回走動著收拾屋子裏的東西，擦洗地上的血漬，如瑾仔細的看了看刺史的手皺起了眉頭。

    外頭又有腳步聲傳來，沉穩有力不緊不慢，如瑾盯著門口，便看到楊仲舒對著進來的男子行了一禮。

    司馬大人！”

    免禮。”

    此人是司馬盧忠義，果然如傳聞般嚴肅，眉峰銳利，眼神深沉看起來頗有城府。

    他進來後，朝刺史施禮，說道：“大人，都已處理妥當，您可以安心睡了。”

    刺史的手指動了動，好似被細線拉扯的人偶，緩緩的坐起身，他盯著眼前的盧忠義說道：“盧七，我知道你們在搞鬼，就是想把我從這個位置下弄下去，別做夢了！我父親是武家的親信，你能有什麽辦法，除非就這麽將我抹了脖子，不然……我會一直活著。”

    這話可就有意思了，包含了好些信息。

    其一刺史在懷疑盧忠義一派在搞鬼害他，其二他的身份，是武後那邊的，這是不是就是在暗指盧忠義等人對武後不敬。

    如瑾不禁轉眸朝慕容昭看去，正好他也看過來，兩人對視一眼又分開。

    看來，他也聽出了話中意思，隻是不知，這會不會就是他們此次到江州的原因。

    這裏或許有一股勢力被武後忌憚，盧姓，柳姓這在以前都是門閥士族，即便沒落卻不見得已經被降伏。

    盧忠義聽罷眉頭皺了一下，語氣卻未有波瀾，沉聲道：“大人何出此言，下官自認為沒有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也未曾有那個歹心謀害上峰，若是大人執意這般認為，不妨請旨來查。”

    刺史隻是陰陽怪氣的笑了兩聲，然後撐著憑幾斜坐著，說道：“那你最好和家裏的老家夥們串通一氣，別到時候被抓了把柄。”

    盧忠義應該是極其討厭刺史，自從進來便沒在他身上落下視線，一直垂眼看著地麵，聽了這話也隻是牽了牽嘴角。

    行的坦蕩又何懼那些陰謀詭計，倒是大人需好生修養，這江州離長安山高水遠，萬一有個好歹您的父親就是再有能力恐怕都來不及。”

    如瑾看著那刺史聽完這話，眼角迅速的抽了幾下，抓著衣服的手痙攣起來，被他用衣服蓋住。

    刺史這個樣子很有可能是羊癲瘋一類的病症，隻是還不太嚴重。

    放肆！”

    他的這一聲嗬斥並沒有多大威儀，說完那司馬隻是行了一禮，轉身朝門口走去。

    大人，好生歇息，屬下告退。”

    楊仲舒也退了出去，刺史沒再說話，揮了揮手那些婢女上前將他扶到床上。

    如瑾在橫梁上略微又等了等才離開，慕容昭跟在她身後，說道：“如何？”

    刺史的恐懼不似作假，但是那些婢女的慘死卻不是他的手筆。刺史的手心滿是血漬但指縫卻幹幹淨淨，旁邊的刀柄上無血痕，說明不是他殺。況且他氣息不穩，身形消瘦很難一刀斃命。”

    讓他以為自己瘋了。”

    如瑾也是奇怪，這幕後之人的意圖是什麽？

    而且，她還聞到那爐煙之中有很輕微的曼陀羅花粉的味道，這種東西是從天竺國來，當初二哥便給她寄過一些，那時她不曉得輕重，給暮草聞了聞，害的她三天都找不到北。

    有人煞費苦心的將這東西弄來，就是要將刺史變成一個瘋子？

    為何不殺了一了百了？”

    如瑾想不通……

    而慕容昭卻說道：“有的時候，死並不是結束，而是更大麻煩的開始。”

    話音落下他回身看了如瑾一眼，轉身一躍便消失在院內。

    如瑾從刺史的房頂躍下，暮草便快步走來，“那些奴婢的屍身拖到最後麵的院子燒了，楊仲舒隨著司馬一同離開，這裏便再沒有人來。”

    辛苦，咱們回去再說。”

    牡丹園的屋內，如瑾三人圍案而坐，“你說有人曾進來探查？”

    飛廉點點頭，手按在腰間的佩刀上說道：“來人功夫與我不相上下，所以我便隱在暗處沒有貿然出手怕驚擾對方，索性就觀察他有何企圖。”

    嗯，隨機應變，你做的很好，若是硬碰硬反倒容易打草驚蛇。”

    飛廉見如瑾並沒有指責鬆了口氣，然後又挺直腰背，說道：“他看樣子好像是來牡丹園搜查什麽東西，到了咱們的屋子隻是翻找一圈，然後便離開了。”

    找東西？

    若是與刺史有過節為何不去正屋，要來這麽個鬼屋找？

    如瑾托腮看著那油燈，說道：“今夜應該無事了都先休息吧，明日楊司法會帶咱們去看那些屍首，到時候大概就知道這些人到底想把我拖進來做什麽了。”

    暮草和飛廉點點頭，都各自去睡，如瑾又獨自一人枯坐半個時辰才合衣躺下。

    她看著幔帳頂，聞著從院子裏飄進來的花香，兀自沉思。

    江州富庶，刺史如果背景深厚那麽來這裏，肯定是家中動用關係謀了個肥差，但他那個樣子實在不好，精神幾近崩潰，他雖然出言威脅，但是司馬卻絲毫不在意。

    慕容昭到此十有八九是按察使請旨喊冤。

    思及此，如瑾扭頭看向窗外，或許刺史已經知道內衛到達，他的目的就是要武後對這個地方起疑。

    而牡丹園或許還隱藏著什麽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