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是人,不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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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仲舒踏著石階的腿不由得就軟了一分,緊了緊手指又將另一隻腳也抬上去,居高臨下的看著如瑾。

    說道:“阿瑾還是不要裝神弄鬼的好,本官要的是證據,可不是這麽一通鬼神之說。”

    如瑾笑了笑,沒有接話,而是抬腳越過楊仲舒往裏麵走去。

    義莊高牆圍著不見光,整個院內陰風陣陣,如瑾淡定自若的走在前頭,迎麵便走過來一個六十歲上下的仵作。

    見過楊司法,這位就是鬼手阿瑾吧,久仰大名。”

    如瑾拱手施了一禮,謙虛道:“我出的可都是惡名,前輩不聽也罷,您帶路吧,去看看那些可憐人。”

    仵作前方帶路,在進入屋子之前拿了一盞白燈籠,進去後掛在牆壁上,然後躬身退出,他是聽說過的,這丫頭驗屍絕不讓同行在場。

    也罷,反正這中間的彎彎繞繞,他躲都躲不及,如今還有人往裏麵跳。

    如瑾進去後將指揮著慕容昭將匣子裏的東西取出來,一個精巧的鎏金香爐,一個麻布卷簾,還有一支香。

    給我點上。”

    慕容忍了忍還是依言點燃遞到如瑾手中,她麵色肅然持香立在門邊朝裏麵拜了拜,然後插在香爐裏。從懷中取了白布遮鼻,還讓慕容昭伺候著穿了一件道袍。

    裝模作樣。”

    如瑾轉身之際,聽慕容昭這般嘲諷,朝他笑了笑傾身湊到他跟前說道:“我樂意。”然後一甩袖子朝幾具蒙了麻布的屍體走去。

    楊仲舒見她這身裝扮也皺了眉頭,往她邊上挪了兩步,如瑾餘光瞥了他一眼,然後拿出一根細長的銀筷。

    招了招手,讓慕容昭將布掀開,如瑾便探身看過去,頭頂,臉頰口舌喉,脖子……一直到足心,又翻過來看了背後,陰門糞門一處不落。

    一排十具,認認真真的看過去,中間不發一言。

    直到最後一具放下,她才轉過身對楊仲舒說道:“不知道楊司法想聽到什麽樣的結果,這裏荒無人煙的,但說無妨。”

    放肆!本官是因為信得過袁天師才請你來此,本以為你有幾分本事,沒曾想真的這般狂妄!什麽叫本官想聽什麽,出言侮辱,我現在就可將你下獄!”

    如瑾並不害怕,瞥了眼目光沉沉的慕容昭,拿著那根如筷子似的東西,狀似無意的走到一個女屍身側站立。

    楊仲舒見她這麽目中無人,便走過去又說道:“本官不用你驗了,傳言果然不可盡信,徒有其表罷了!這次的事之前袁天師與我的人情債已經兩清,你可以走了。。”

    如瑾抬頭,看著他很是詭異的笑了一下,楊仲舒隻看到她手上的那根筷子一閃,原本躺著的女屍便忽一下坐起身,抬手就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啊……”

    呦,原來司法也怕鬼。“

    楊仲舒向後緊靠在牆上,雙手捂著脖子,又看了眼躺下但是伸著手的女屍,驚魂未定。

    你……你做了什麽!”

    如瑾手指繞著發絲,沉沉說道:“不過是屍身痙攣,並沒有鬼怪,是這個人在死前身體的記憶,她經過掙紮搏殺後身亡,會保持部分身前的動作。”

    慕容昭上前將被碰到地上的麻布拿起來蓋住屍身,又看了如瑾一眼,退在後麵。

    楊仲舒揉了揉額角,無奈道:“那你說,驗出了什麽?”

    如瑾手中的那根細棍依次點過幾具屍首,很是嚴肅的說道:“這些屍身本就被仵作驗過,是什麽讓您寧願相信一個跑江湖的人,也不相信府衙仵作?不就是想聽到不同的聲音?如果我沒猜錯,所有的驗屍單上應該都是自縊、溺斃、驚嚇過度致死吧。”

    沒錯。”

    她點的那幾個,結果與仵作完全相同。

    如瑾見他點頭,又說道:“所以惡鬼索命一說便有板有眼,刺史大人如今被困擾,純粹是內心恐懼所致,本就難以抒懷,再加上刺史府中接二連三血淋淋的慘案,刺史遲早會被逼瘋的。”

    楊仲舒站直身,又整了整衣服,然後沉聲道:“你隻管說這些人的死因。”

    謀殺。自縊者先被毛巾覆麵窒息而死,然後被吊起折斷頸骨。溺斃者的致命一擊在胸口,心髒碎裂是被重力所傷,後入水溺亡。被嚇死者顱頂被內裏震入鐵釘,肝膽亦是被震碎。所以沒有自殺,沒有鬼怪,全為他殺。”

    楊仲舒沒有說話,如瑾看著手指說道:“這就是我眼中的事實,有人在刺史府行凶,後堂而皇之散布鬼神謠言。刺史有羊癲瘋病史,本來是可以控製,如若再刺激下去必然發瘋。他屋內的香燭含迷幻藥物,喚作曼陀羅,此物產自西域,這江州城誰有本事和膽量謀這麽一局,您是知道的。”

    我怎知。”

    他迅速的眨了下眼,握緊拳頭朝門邊轉身,避開如瑾的視線。

    你自然知道。”楊司法知道凶手是誰,眼神躲閃是心虛,眉毛下壓眉心隆起有悲傷神情,他是在為誰難過?

    如瑾冷笑一聲:“刺史不能主事,司馬就是一州之主,況且盧家可是舊門閥,手段多的是。”

    話音一落楊仲舒迅速抬頭看向如瑾,眼中是震驚,似乎沒料到如瑾能這麽快就將這些關係直白的說出來,好半天沒有動作。

    而身後的慕容昭也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抬手搭在刀柄上。

    如瑾斜眼瞥見了慕容昭的動作,便止住了話頭沒再逼問。楊仲舒的處境確實左右為難,江州別駕正是空缺,他政績頗佳又在此處多年,如果有人拉一把他就能上去,刺史很顯然已經指望不上,而司馬又態度不明。

    想來他如今正陷入掙紮的階段,如瑾回身看著香爐,走過去將燃盡的香取出來。

    一炷香已到,出去吧,莫要驚擾了她們安睡。”

    說完便推開門走了出去,路過那仵作的時候行了一禮,大步朝門外走去。

    楊仲舒過了一會兒才出來,臉上有些晦暗,如瑾看了他一眼說道:“楊大人如今是在向誰效力。”

    這話問的有些大不敬,楊仲舒略微想了想便拱手往北方行了一禮,說道:“自然是陛下。”

    如瑾本來靠著馬車,聽他這麽說笑了一下說道:“知道就好,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麽個風水寶地出了事,上邊不會不管的,楊司法是聰明人當知如何抉擇,別因小失大。”

    她說完便回到車裏,暮草也跟著上來,放下簾子後小聲說道:“你為何要向他說這些,如果他反咬你一口怎麽辦。”

    想讓我來問案的不是楊司法,是司馬盧忠義。”

    他?”

    暮草有些奇怪,他們來了以後,那司馬可是麵都沒露。

    這個案子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他們想找我來不過是想借著我的手宣揚的人盡皆知,隻要我今日驗的結果傳出去,咱們就離死不遠了,他們想給刺使安一條殺人罪,你看到之前那些女子身上的刺青了嗎?那可都是武後親賜的女官,此時借由鬼怪之風大肆虐殺宮中賞賜的婢女侍從,蔑視朝廷,是大逆之罪。”

    費這麽大力,為何不直接殺了刺史,這山高皇帝遠,他既然可以下毒,直接毒死不是省事。”

    他又不傻何必引火燒身。”

    依舊回了牡丹園,楊仲舒向如瑾行了個大禮,然後轉身離開。

    如瑾看著他脊背挺直一身傲骨,也是有些惋惜,楊司法的名聲很好,所以才會被盧家派來做這件事,十有八九是被人捏了把柄在手裏。

    慕容昭在楊仲舒離開後,就轉眼沒了蹤跡,臨走時隻留下警告的眼神。

    回去後如瑾將包起來的那根銀筷小心的拿出來,讓暮草點了蠟燭過來,將筷子放在上麵銬。

    有異香,應該是經過精心調製的東西,很奇怪,我從未見過這東西,得回去問問香婆婆。”

    飛廉鼻子沒有經過訓練自然分辨不出這麽細微的味道,隻是好奇的問道:“接下來我們如何?”

    如瑾將銀筷又收了起來,抬眼看了他一眼,說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