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稀感覺乏得很，壓根沒睡幾個小時就醒了，然滿腦子的瑣事，又實在難以再度入眠。掙紮著從翻起身，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鬧鍾，靠，才四點！？距離上班開工的九點還太遙遠，這得幹瞪眼熬多久哦！

    不過，今日是去新公司報到的頭一天，該努力給個好印象，就當早起做準備吧。可該準備什麽呢？楊稀坐在床頭迷迷茫茫地發呆了許久，也沒想好先做什麽。大約是假裝做人做得久，生理鍾都是類人的，隻要沒睡夠就會犯困沒精神。想遙遠的當年，剛被貶下凡的時候，仙氣十足，睡上十分鍾就可以精精神神地過一月。奈何時光如梭，閑散地頹廢過活到如今，沒賴床賴夠八小時，便是渾身疲軟、哈欠連天，一副萎靡不振的爛泥樣。楊稀有點擔心，如果將來有幸重回天庭，反而不能適應了。

    她，本不該屬於凡間。從前是天上的小仙，品階低下，好歹也算個正式入編的仙子。乃是為人時，修了許多善業才混上的。初升上天時，拜在灶神門下，尊灶神為師傅。

    師傅座下比較冷清，僅有一名男弟子洪秉和一名女弟子玥茹，楊稀最門，稱他們為師兄師姐。灶門人丁雖少，但彼此和睦友愛，日子過得也算歡快。

    楊稀自打上了天，一直勤勤懇懇，努力上進。同門遇到麻煩之事，也樂於幫忙。比如洪秉追求漂亮仙女時，她必定應承遞情書的苦差。因師兄花心，遞過的情書成千上萬，還愛在情信開頭皆冠以“小甜甜”的稱呼，弄得她好奇偷看時，總能被激出一身雞皮疙瘩。更悲催的是，當師兄腳踏幾條船的事被暴露後，會遭到一群仙女追著打罵，而楊稀亦可能因為送過信而受到挨打的連累！

    玥茹師姐不好美色但愛美食，唯一的興趣就是研究各種菜色。愛強迫楊稀品嚐，更愛強迫她說好吃。原本，神仙是不用食煙火的，眾仙喜好在桌上擺點美酒美食，不過是裝裝場麵而已。然，她在師姐的熱情招待下，哪敢說個“不”字，早記不得被迫吃過多少奇奇怪怪的東西。

    師傅常捏著一撮胡須搖頭歎息，洪秉和玥茹皆難擔大任，隻能指望楊稀混出點模樣，便將灶門下最重要的差事交給了她。這最重要的事情嘛，乃是焚燒仙境廢棄的花草樹木！

    天庭上人才濟濟，楊稀覺得能混到這個差事，算是很光榮驕傲。活計尚算簡單，僅需要將天庭中被仙者們廢棄的花草樹木，丟進灶神府邸後院的灶台裏燒掉便可。

    可若真細細分析這燒廢柴的任務，說簡單其實也不大容易，關係還頗重大。天上的花木，因為沾染了仙氣，如果被廢棄後不立即焚掉，很容易幻化成精。這些精又可修成妖，一旦起了壞心思四處犯亂，帶來的後果非常嚴重。原本，廢木是該拿到太上老君的仙爐焚燒，可其仙爐裏盡是熬練的丹藥。太上老君嫌占位置便推脫職責，建議丟到灶神的灶台燒除。於是，灶門便有了這個舉足輕重的差事。

    楊稀歎了一口氣，後悔著當年的疏忽。辜負了師傅的厚望，沒有好好完成職責。她被貶下凡兩千多年，便是因為一時心軟，沒有燒掉一顆桃樹導致。

    當年，那顆被棄的桃樹已有了法力，能吧嗒著眼淚求放過，說是一旦入了爐子便是灰飛煙滅的結果，委實淒慘。它哀歎自身本是凡間一顆普通的小桃樹，因著某個神仙的心血來潮，將其帶上天而變了命運。帶來就帶來了嘛，可沒想失了興趣後，就要毀它，搞得它就此消逝還再沒有輪回。

    楊稀承認那桃樹說得有理，它本可在凡界數度輪回，享受其間的酸甜苦辣。但此時若被燒了，再無半點痕跡，無論天上人間都不會再有它的蹤跡！沒有輪回，亦沒有將來！那桃樹什麽壞事都沒做，不該遭到如此下場。唯一的錯，似乎就是被一位仙者看上又厭棄。

    楊稀雖飽含憐惜，但不敢違背天規。幹工作就得有原則，否則個個求情開後門，豈不全亂套！？有些底線是不能破的！可是，仔細思慮後，又覺桃樹真的很可憐……楊稀很想硬著心腸，鐵麵無私地辦了那樹。鬼使神差地在最後一刻，居然心軟。不僅沒燒掉它，還幫它逃出天庭回到凡界哪知後來，它竟仗著沾染到的仙氣真的修煉成妖，帶著一眾小妖上天，攪亂了天宮一番。天庭花了大力氣，才將它斬除。

    因著自己的疏忽，灶門都受了懲罰，師傅原本是個天神，被降成了等級最低的地仙。以蘇吉利做化名，被趕到地界遊曆，每年僅有十多日上天庭向玉帝老人家匯報凡間情況。師兄師姐，自然便陪在師傅身邊四處遊蕩，再沒有天上無憂無慮的日子享受。

    楊稀本是要被打回凡間，永世不得為仙的。但在師傅的全力維護下，沒受到如此嚴厲的責罰。

    灶神護犢心切是出了名的，當年洪秉被眾仙女揭發到處留情，要求玉帝嚴懲時，灶神悠悠說了幾句，“若是眼睛精細點還能被騙？若是不沉迷於甜言蜜語還能放不開？”寥寥幾句話將罪責反轉，堵得眾仙女隻能吃啞巴虧。

    而楊稀犯的大錯，遠比師兄的嚴重。畢竟在除桃妖之際，連累了許多天兵天將！但灶神仍舊挺直著腰板質問玉帝，“為何將此事交於灶門？如果不交付，自然便不會發生後邊的大事。沒因怎麽會有果？問果就必須究因！”灶神說得理直氣壯，搞得原本該接下燒廢柴擔子的太上老君亦不敢多言。

    當然有仙僚不依不饒，一定要求降罪於楊稀。灶神是個火爆性子，不愛多講道理。但覺道理就那麽幾句，不被聽取也不必多浪費口舌，隻能擼起袖子開幹。一場大架幹下來，眾仙皆掛了彩。玉帝以和為貴，終是從輕發落！楊稀被收了仙力，亦被驅貶下凡獨自受曆練。還好保留了仙藉，唯剩的好處就是留了長生的命格，容顏不老。但按人類的算法，也該屬於個千年老妖了。

    如今，楊稀已在人間晃晃悠悠兩千多年，經曆了人間的滄海桑田，看盡人類的悲歡離合，亦嚐盡孤獨寂寞。原本以為很難熬，沒想到熬著熬著，就過去了那麽多年……

    楊稀跳下床，不再多思，想多無用且會影響一天的心情。走到衛生間洗漱，準備下碗當早餐，趕忙生火。

    雖然被貶下凡間多年，但自家的灶台還是比較老舊的柴火灶，需用幹草引燃燒柴。當初買下這套房子裝修時，還被裝修工人嘲笑成鄉巴佬。她知道，現在的人都用上燃氣灶了，可沒辦法隨波逐流。聽常來看望自己的師姐說，師傅聞慣了木柴的煙火味，如今走到哪都是燃氣味，難受得緊。她指望著燒菜的這點小舉動，能博得師傅老人家高興，讓他來看自己的時候能聞上喜歡的煙火味。雖然僅是件微乎其微的小事，但能讓師傅高興的事總樂意去做。

    楊稀燒開水，打了個蛋，丟了塊麵餅進鍋，一碗早餐麵便做好了。也不知道是否裝人裝得太久，她的一天三餐還是挺規律的。其實，縱然什麽都不吃也死不了。但總覺得不做點什麽，像是與這凡間格格不入，生活就更沒意義了。所以，在心情不好時，還會買各種各樣的零食塞滿肚子。

    楊稀吃飽後，打開衣櫃，拿出前些天新買的職業套裙換上，整理一番便出門。因為穿了不大喜歡的高跟鞋，走路有些不便。稍不留意，細長的鞋跟卡在了個下水管蓋的出氣孔裏！

    要不要那麽倒黴呦！？楊稀用力起腿，差點因為不穩而跌倒，好在及時扶住旁邊的欄杆。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忽地感到一個身影火速竄過來。下一秒，肩挎的小包就不見了！？

    身穿黑衣的男子火速奪過她的包，飛快往前溜。

    楊稀大呼一聲毫無用處的“站住！”後，當機立斷兩隻鞋子砸向逃跑劫匪的小腿。

    劫匪吃痛，停下步子。惱凶成怒，俯身撿起高跟鞋砸回去。楊稀手疾眼快，一手接一個，快速反砸，砸得對方手痛頭痛。然後飛奔向前，一個漂亮的回旋踢，將劫匪踹倒在地。

    劫匪艱難地爬起身，掏出口袋一把小刀，對著空氣亂舞，“別過來，別過來！”

    把包給我，我就放了你。”楊稀站立不動，沒打算再硬碰硬。主要是怕今天這身新衣裳受累，破了可就不好看了。

    劫匪一手拿著小刀亂舞，一手抱緊那包，哪裏肯就此交還，“娘哦！砸得痛死我了！你得賠點醫藥費！”

    什麽？還敢訛我？”楊稀撿起鞋又是猛地砸過去，想不到平時少穿的高跟鞋，關鍵時候還蠻頂用。

    你媽……”劫匪的手腕被砸的生痛，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楊稀急步上前，抽了個耳刮子，“你媽什麽啊？還敢罵髒話！”

    劫匪手痛臉痛，全身都痛，示弱求饒，“哎哎，大姐輕點！我隻是想問你媽貴姓？身體還好？大姐，你媽一定是個人才，才能教出你這麽個勇猛無敵的奇女子。”

    楊稀捏著他的手腕處，微微用力，“我都不知道我媽是誰，就不勞你問候她了！”

    哎哎！痛！斷了，斷了！”劫匪被她折騰得再無囂張的氣焰，苦苦哀求，“小的就一時鬼迷心竅，不是有意的！還請姐姐放過，求放過！”

    哼，搶劫還能不是有意的？”楊稀狠瞪了一眼，欲再給點教訓。

    突然身後一個男聲響起，“不許動！”

    楊稀下意識地停止動作，倒是劫匪反應快，丟下手中包，拔腿就跑。不過因為受了傷，跑也跑不快。片刻，劫匪就被那突然竄出的男子製服在地上。

    男子快速掏出一把手銬銬住劫匪的雙手，“不許動！我是警察，你因涉嫌多起搶劫案件被捕。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將成為呈堂證供。”

    警察！？楊稀暗歎，這警察叔叔真是神人，自己還沒報警，就來抓壞人了！？過了須臾，一輛警車開來，走下幾個男人，火速將剛才的劫匪抓進車裏。

    楊稀無心觀看警察抓匪的場景，撿起自己的包，翻開檢查了一遍，還好裏麵的東西沒什麽破損。

    我是武小貝警員！”最先來的男子走到楊稀身邊，淡笑解釋，“這個人經常早晨作案，我們埋伏很多天，終於抓到了！”

    武小貝？”人走到眼前，楊稀才正眼仔細瞧他。不瞧不知道，一瞧嚇一跳，居然是個故友。望著眼前曾熟悉的國字臉，心情瞬間激動感慨萬分。很想問對方一句，還記得她嗎？

    小妹子，身手很好啊！若不是你及時牽絆住他，估計又得溜掉。”武小貝被楊稀直視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發紅，“我好像在哪見過妹子？”

    興許我長了一張大眾臉吧！”楊稀輕笑，果然還是以前害羞的小貝，被女人盯著看久點，兩耳朵就發紅。

    不，小妹長得很漂亮！啊，不是……”武小貝摸摸額發，誇人倒是把自己誇得不自在了，言語有些，“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麵熟。”

    楊稀沉默，也隻能沉默。他們確實見過，五百年前，楊稀女扮男裝，混到衙門裏辦案打發寂寞。與當時的衙役也就是如今的武小貝共事過，兩人是患難與共的好兄弟。並肩查過案，一起懲過惡。拜過關二公，交情好得不得了。

    可惜後來，武小貝因為喜歡上個女死囚，擅自把其放了，以致於被關進監牢。楊稀劫獄的行動還沒來得及，就聽到他的死訊。因為是衙役，監獄裏的囚犯恨極了他，第一晚就將他活活打死了……

    人在世時做錯事，下了陰司也會受到懲罰。由於武小貝擅自改變那女死囚的命數，致使許多人因那做殺手的女囚而死，所以被罰役五百年，才能再度輪回為人。如今，五百年已經過去……他終於出來了！終於輪回了！但一定也喝了孟婆湯，早記不得楊稀。

    楊稀看著眼前熟悉的臉，他的容顏和性子一點都沒變，也終於等到輪回。沒想，輪回後還是幹那抓匪徒的行業。早曉得，自己該去考警校，這樣又能並肩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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