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小貝掏出包裏的小本和筆，“妹子，我要循例問些問題，請您配合。”

    問吧！”楊稀一副很配合的良好市民模樣，彎起唇角笑言，“但是，我不叫妹子，姓楊名稀！你可以喊我小稀！”

    小稀……小稀妹子，耽誤你些時間……”武小貝問的不過是她剛才經曆了什麽，然後如實記下來，最後循例遞上本子和筆，“你簽個名，再留下聯係方式。如果還有需要，可能會讓你到局裏做證人。”

    好啊！”楊稀幹脆答應，在他的出警本上寫了聯係方式，遞還回去後立即掏出手機，“小貝，你的手機號碼呢，多少？”

    武小貝猝不及防地被喚成小貝，有點不大適應。一般正常的群眾，都會稱呼他武警官。除非些常年熱心的社區大媽，才會毫無生疏感地喚他小貝。被個生疏的漂亮年輕女子親切稱呼，還是頭一遭，心顫得緊。愣了愣，“我的？要我的私人聯係方式？”

    怎麽？隻能警官要我等小百姓的電話號碼，不能留你的聯係方式？”楊稀笑看他，忍不住用力拍了掌他的肩膀，這是從前兩人問好的方式，也不曉得他還會不會有點點印象？

    哪有的話！”武小貝的肩膀被拍得微痛，也沒感覺是對方無禮，倒在心底生出絲暖意。沒再多想地報出自己的號碼，下一刻就聽到口袋裏的手機鈴聲。

    我打的，你不用接。”楊稀掛掉，把號碼存好，滿足地將手機收回包裏，“有空多聯係！哪時有空，都可以叫我一起吃飯。”

    武小貝客套地應了一聲“好！”，其實，他都不曉得能私下聯係什麽？雖然眼前人麵熟，但自己性格內向，一旦不涉及公事基本不懂得能和陌生人聊什麽。估計打了電話，也隻有尷尬的沉默。

    你怎麽那麽瘦！”楊稀捏了捏他的胳膊，繼續關切發問，“是不是工作很辛苦啊？平時要記得按時吃飯，要不會胃痛的哦！”

    我……我會按時吃飯的。先走了，再見，小稀……姑娘！”武小貝完全招架不住她的熱情，邊離開邊低哼，“小稀？怎麽叫得那麽順口呢？”

    楊稀有一肚子的話想和他說，然深知小貝的性子，屬於嚴重的慢熱型。恐怕自己的熱情已經讓他很不自在，所以隻能暫且告別。來日方才，再慢慢聯絡感情。

    雖然經過了一場追匪之事，但因本來就很早出門，並不算耽誤時間。楊稀回家換了雙鞋，整理一番，又重新出門。時間尚早，沒碰到上班高峰期，空蕩蕩的地鐵裏僅有零星幾人。尋了張空位坐下，瞟見身邊一位小學生模樣的姑娘，在低聲念著手中的課本，估計是背誦老師布置的內容，暗自感慨現在的孩子挺不容易！被其的勤奮姿態感染，楊稀從包裏翻出本專業書來看。

    小姑娘亦很快注意到旁邊的漂亮姐姐，沒心思再專注手上的課本，搭話發問，“姐姐，看的是什麽書？”

    楊稀把書合上，指著封麵上的書名回應，“《鋼筋混凝土結構設計》！”

    小姑娘微揚眉，“我見過爸爸的書架上也有這本書，我爸爸是工程師，姐姐你也是工程師嗎？”

    工程師！？應該算是吧！這次去上班的地方是家建築設計院，她應聘到個“結構工程師”的崗位。從前並沒涉及過這領域，隻是近來關注的建築愈發花俏，看起來頗有意思，便花了一年時間，自學完有關建築的所有內容。學專業知識不算太難，難就難在這事事看文憑的年代，她也不大好找到正式工作。於是事先央求師姐施法弄了本假文憑去應聘，還好一擊即中，得到了本市展宏設計院的offer，所以現在該算個工程師吧！楊稀點點頭，“對！你呢？”

    小姑娘嘟嘟嘴，“我？苦逼的小學生咯……起早貪黑，每天有滿滿的功課，周末也被各種興趣班占滿的苦學生！”

    楊稀笑了笑，“說得像是很辛苦的樣子啊！”

    小姑娘似苦不堪言，憂愁地撇嘴，“真的可累了，雖然每天下午三點放學，但是我的學習時間壓根不能停止。鋼琴、跳舞、唱歌、畫畫……樣樣都學，每天都不重樣。累死個人哦！”

    楊稀暗歎，興趣班太多，真心有點毀童年。但不為人父母，也著實無力批判現在的普遍社會現狀，感覺說多了像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所以，一下不曉得還能怎麽接話。

    倒是小姑娘挺會自我安慰，翻開課本中的一頁，“不過，也沒什麽了！就像這句詩寫的那樣，‘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我想，隻要堅持努力，一切都會好的。我也能順利成為爸爸眼中希望的樣子！”

    楊稀豎起大拇指評價，“覺悟高，是個根正苗紅的好娃娃！”

    小姑娘拳頭托著腮幫子，又是無奈又是感慨，“哎……我不這麽想，就更難了。自己騙自己，或許好過點。”

    楊稀被她小大人的神態和言語逗樂，打趣，“你這自欺欺人的招數不錯，至少能讓自己開心。人嘛，最重要的是開心。”

    哎，我感覺我就是在‘掩耳盜鈴’，以為騙了自己就能騙到全世界！其實，哪有那麽好騙！”

    楊稀卡詞了，這個女孩說的話咋聽起來那麽有理？絲毫不像個小學生該說出來的，似乎她的身上帶著過早的成熟感。

    地鐵的報站聲響起，小姑娘合上課本塞進書包裏，起身離開，“我到站了，姐姐再見！”

    楊稀擺手回應已經飛奔到門外的小姑娘，“再見！”。她無心再看書，坐在座位上想，今早遇到的人事可真不少，說的話比某些頹廢的時候多得多！

    曾經有一段時間，楊稀極其不願意與外界交流，不願出家門。於是每天都叫外賣，還是同一家外賣。送外賣的是個老伯，寡言少語，每回就是收錢遞飯然後走人。然有一天，她開門接盒飯的時候，那老伯硬是不給，說她不是叫外賣的人。楊稀以為老伯有點老年癡呆，沒想人家理由很充足，“我平時給外賣那女子，哪有你這好看模樣。她衣著邋遢，長發從不梳，年紀至少上四十了！你，是她女兒？”楊稀聽罷，感覺像是被一道雷劈了，劈得外焦裏也焦，僵在那裏說不出話。頓悟，原來是今日不小心打扮了一下，讓老伯認不出了！？聽過老伯的話後，也不曉得是該謝謝他誇獎自己現下的美貌，還是哀歎從前過於頹廢以致於被誤認為個中年婦女？楊稀深刻地意識到，再不能消沉下去。時間對於她實在太多，所以空虛寂寞的時候，喜歡封閉自己，但太不是長久之計。

    繼續坐了兩站，楊稀也到站。走出地鐵後，估摸現在公司還沒人，在附近的公園逛了逛，才去設計院所在的大廈。坐電梯上到二十二層，到達新工作地點。然而此刻，大門卻還是關著的。楊稀望了眼手機，明明已經快九點，怎麽還沒人來？難道走錯地？她反複對照著門牌號，發現沒什麽錯，便隻能幹等。過了大約十分鍾，有個女子前來開門。

    你好！”楊稀趕緊上前打招呼，笑嘻嘻地自我介紹，“我是新來的結構師小楊，請問您怎麽稱呼？”

    我姓李，叫李欣，是這的保潔員！”

    楊稀趕緊甜甜地喚了一聲“李阿姨！”，好奇問，“他們怎麽還沒來？”

    一般不會太準點，九點過後，才會陸續有人來。這裏不用打卡，經常加夜班，所以早上可以晚到算是一種福利。”李欣打開門讓她進來，指指飲水機，“你渴的話，自己倒水喝。”

    不用！我幫您！”楊稀看著李欣拎起清潔工具，立即勤勞地搭把手。忙忙碌碌了一陣，才見到前台管人事手續的姑娘，正式辦理入職手續。程序頗繁瑣，都記不得填了多少張表後，被帶到專業負責人麵前。

    簡單的彼此介紹後，楊稀知道了以後直接的上級是麵前叫陳威的中年男子。這裏人事相對簡單，老總經常不來，專業上的主要負責人便是陳威。

    楊稀笑著稱呼他為“陳工！”，一般在建築行業，習慣的稱呼是姓後加一個“工”字。所以，以後的楊稀也要習慣被別人稱呼為“楊工！”。

    陳威是個務實的人，不愛吹噓，簡單地說了些公司的發展前景。然後丟下句最切實的話，“好好幹，工資會與你的付出對等。”

    楊稀點點頭，虛心受教。最近口袋有點緊，指望著工資呢。她雖晃蕩人間許久，然由於沒理財腦袋又沒儲蓄習慣，還愛仗義疏財，所以通常年頭到年尾都是白幹，沒什麽結餘。

    陳威大致的內容說完後，頓了頓，言語突然變得有點支吾，“那個，你……”

    楊稀微抬頭，想不出有什麽話題會讓他欲言又止，隻能靜觀其變，“恩？”

    陳威輕咳一聲，終是吐出憋在胸口的話，“你，以後不用穿得太正式。”

    楊稀其實早覺察到自己的異樣，這裏上班的人穿著挺簡單。在這初夏的季節裏，男的就是一件t恤加休閑褲，零星的幾個女員工除了前台人事穿得端莊些，其她的也就是較簡潔的衣褲。沒人像她一般，穿了職業的套裙，上衣的扣子扣到最上一格，還在領口紮了精致的小蝴蝶結，一副規矩標準的officedy。

    我們這是小設計院，對儀表不特別注重！”陳威微微笑了笑，像是要化解彼此討論的略顯尷尬的話題，“你這身穿著很好！就是太職業了，像是……售樓小姐！”陳威估摸自己的話有點傷人，但他真沒有惡意。抱歉地笑了笑，續言，“我們這經常會有打圖、搬圖紙、下工地的雜活，我怕你的衣裳太貴，弄髒弄壞挺可惜的！以後，隨意就好！這個，真的有點紮眼不大適合。”

    紮眼？有錯麽？今天這身衣裳，還花費了不少鈔票買的呢！她努力打扮成個精英白領的模樣，沒想一來就遭了嫌棄。不過，想來是自己沒做足功課，沒用心分析什麽場所該穿什麽衣裳。穿職業套裝的都在房地產，這裏隻是家設計院，一個注重實力，不用太修邊幅的地方。楊稀想到，剛才還瞅見個同事腳下踏著雙人字拖。忍不住問，“隨意的意思是，包括可以穿拖鞋？”

    一般如果第二天有正式的會議，我們會事先提醒注重著裝。假若不外出對接工作，隻在設計院裏幹活，輕便簡單就好。像你這雙高跟鞋其實反而不妥，走起路來‘塔塔’的響，打擾工作的注意力。”陳威正兒八經地說，半點沒開玩笑，“不過，不時會和甲方對接，去工地時就不要穿拖鞋了。那裏通常比較亂也髒，最好穿水鞋！”

    楊稀點點頭，“知道了，陳工！”

    去吧！把這幾幅圖審審！”陳威指指旁邊桌上的一摞圖紙，“先熟悉一下我們院的圖紙情況”。

    幾幅？楊稀看著桌子上壘得約10cm高的圖紙，輕吐了一口氣。一上班，就感覺壓力山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