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稀原本正在假寐，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麽情況，突然就被拖出牢房，且還發現，同一處其它牢房裏的人亦被陸續拖出來，聚在一起。

    有兵卒給他們戴上腳鐐和手撩，然後趕著他們往更西邊走。楊稀以為拉去處決，可走了許久，也沒其它動靜，悄悄問旁邊同行的小哥，“我們這是要幹麽去？”

    能有什麽好事，還不是去西關……”小哥淡淡回答，“打戰！”

    打戰？”楊稀詫異，自己算是個刺客，也要被抓去當兵卒？總覺得哪個方麵不對勁，一時又想不透。

    小哥見其不明世事的樣子，續說，“我們這些人，原本都是死刑犯。你也是吧？”

    楊稀點頭，雖然沒被帶到公堂問罪，但自己刺殺將軍，橫豎都是個死罪。

    小哥意味深長地點破，“自從西關常有危機後，熙國各地的死刑犯都不會再處死，而是被送來這裏，隨時準備上陣打戰！”

    楊稀愈發不明白，“真是上戰場？”她倒是不怕，隻是追求點實際，“好歹也放開我們，給我們點兵器吧！”

    放開？兵器？”小哥冷笑，“到了戰場上，自然會放開我們。兵器嘛，我們是不需要的。因為，聽說，我們是被安排去做送死的誘餌！”

    小哥自被關在此處的牢房，就陸續地聽過些小消息，知道將來的去處。亦常有守卒大罵他們，讓他們別指望還有生路，不拖去菜市口問斬，亦會帶去戰場送死。所以，小哥早明白，左右都不會有生路。

    誘餌？”楊稀脊梁骨發寒，不殺死囚而留一條命，原來是有這用處？楊稀終於明白那謝氏父子的黑心，想讓她和死囚衝在前線，當墊背！？難怪他們不殺她，原來是給她準備更淩厲的死法。

    眾人走了許久，也還沒到達邊境西關處。夜色逐漸變濃，全體人員就地休息。此地的天氣變化很快，白天出太陽的時候，熱得很。而到了晚上，氣溫降得很快，又冷得很。

    兵卒燃起幾處篝火，然溫度太低，還是頗冷。眾人皆是圍著火堆取暖，楊稀原本也想圍近點，但稍稍慢了一步，便沒了自己的位置。她自信身子健壯，暗想能熬過這些苦寒，便沒去爭好位置。

    但愈來愈冷的寒風縈繞四下，她愈感難受。雙膝曲起，兩手抱作一團。她以為縮得越小，會變得暖和，而似乎一點用也沒有。是身寒，還是心更寒，早已辨不清。

    過了些時候，有兵卒來交代，“別說話了！快睡覺！明天還要趕路！”

    楊稀感覺說話的聲音有點熟悉，回首看去，居然看到了一個曾經在黑山寨的小兄弟？

    楊稀以為看錯，揉揉眼睛，試探喚了一聲，“阿靈！”

    被喚阿靈的小兄弟，循聲看去，又驚又喜，“寨主！？”

    因為人多耳雜，阿靈假裝有事要盤問，將楊稀帶到遠處，方才問其詳情，“寨主，你怎麽在這？”

    楊稀沒回答，倒是急迫問，“你怎麽在這？我以為你們都死了！”她擔憂地問，“你是被抓來充軍的？有多少兄弟被抓來充軍？”

    不！其實不是！”阿靈坦誠說，“我是自願來此的！”

    自願？楊稀以為阿靈被脅迫，不敢說真話，“你說實話，不必隱瞞什麽！”

    阿靈重複了一遍，“寨主，我真是自願的！”

    楊稀迷茫，“到底發生了什麽？”。她怎麽也想不明白，怎麽可能自願？原本在黑山寨逍遙自在地生活，若不是謝捷派人去大屠殺，幸存的兄弟們怎麽會願意來此吃苦？

    寨主，你聽我詳細說。也許，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阿靈續言，“謝將軍派人去黑山寨要大公子，原本邱老先生欲親自出山去說和。沒想到，胡青硬是不同意，直接殺了邱老先生……然後，和來人大戰了一場，但很快又吃了敗戰。”

    楊稀追問，“然後呢？”

    他們將激烈反抗的兄弟殺了！剩下的我們，並沒有趕盡殺絕，而是說可各自離散！不過給了建議，說是有願參軍的，可以跟去……我就跟來了！”阿靈整整身上的戰甲，“我原本不想來，但想到我父母都是被茫丹人殺害的，所以，特別想上戰場殺茫丹人！”阿靈頓了頓，又說，“還有活著的兄弟不願意參軍的，就各自去奔新生活去了！我們一起埋葬了死去的兄弟後，便分道揚鑣！”

    啊！？”楊稀靜默地聽著，一下不曉得該說什麽！？謝捷派人去剿滅黑山寨，但又沒趕盡殺絕！？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寨主，你會不會怪我投奔了他們？”阿靈有點緊張，因為曉得自己現在的行為算是背叛了黑山寨，低喃著自己的見解，“其實，我覺得他們並不壞。他們上黑山寨之前，是先送了拜帖的……如果邱老先生出麵的話，結果一定不會這樣！反倒是胡大哥太一意孤行，才招致災禍！究根追底，也不好說誰對誰錯……我覺得能忘卻仇恨，重新開始生活才是最重要的！”阿靈也不曉得這般想，到底對不對。他見寨主一直不說話，以為她不高興，忙道些舊情，“我知道這般離開黑山寨，是我的錯！但我真不想一直困在黑山當土匪，我真不想再做打家劫舍的事，所以跟來了……但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的恩情。當年無依無靠，全靠老寨主收留我……我永遠不會忘記黑山寨的恩情。”

    別說了！”楊稀看向他，隻要還有兄弟活著，亦算好事吧！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如今再不能聚在一起了。揮揮手道，“你沒錯！過去的都過去了！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便好好走下去。”

    楊稀感覺頭有點痛，一時揪不清誰對誰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問題，永遠會是對方的錯。但若設身處地想想，對方亦有足夠的理由做那些事。人都是會自保的，不可能毫無反抗地去送死。如果，真能看得開想得開，也算是件好事。不過，自己心不寬，終究無法想開。

    阿靈感謝寨主的體諒，趕緊問其為何會在這。楊稀略略回答了一些，不過說到一半，便聽一個男聲打斷，“你們在幹麽？”

    楊稀回轉頭，看著突然出現的謝言，再沒興致多說話。了解到阿靈所說的一些事後，她對他父親的恨意輕了些。但又不能完全釋懷，畢竟還是有些兄弟犧牲了。她身為寨主，勢必還得討回那些血債。

    阿靈聽楊稀方才說的事，曉得寨主是因為刺殺謝捷而被抓。他顧念舊義，立即幫寨主求情，“大公子，我們寨主因為不曉得實情，才會刺殺將軍的，你能不能行行好，放了她！小的願意，替寨主承擔罪責！”

    阿靈，不必求他！”楊稀怎麽能讓自己的小弟為自個求情而受累，冷淡說話，“我就是知道了實情，也還是會複仇的！無論何種原因，他們殺了我們的兄弟，這個仇結了就不能解……”

    阿靈欲勸解，但又不懂如何勸解，隻喃喃喚了一聲，“寨主……”

    謝言揮揮手，阻止阿靈說話，讓其先退下。他看向那倔強的女人，冷冷地嘲笑，“你也有今天，靠一個小弟為你求情？”

    楊稀懶得與他鬥嘴，徑直打算回去。她向來恩怨分明，是以，她並不恨謝言。但，她也不會對他有好態度，畢竟其是仇人的兒子。

    喂！等等！”謝言很討厭她的倔強，但覺她像是個油鹽不進的石頭，無法溝通。然他還是沒法無視她，想從其身上得到王五的線索。快步擋在其麵前，“其實，我也可以大發慈悲，放你一馬。”他拋出誘人的條件，“隻要你告訴我，王五在哪！我現在便放你走！”

    楊稀瞪其一眼，“你是聾子嗎？我說過不認識什麽王五！”

    謝言無奈得很，真想狠狠折磨她，讓她說實話。但他實在下不了毒手逼問，身為一個男人，他真不願那般對付一個女人！但他有點莫名的直覺，總感覺她知道王五的下落。可，她為何不承認？謝言當然也問過阿靈有關王五的事情，但其說從不認識什麽王五！難道，王老先生跟黑山寨，一點關係也沒有？自己想錯方向了？

    楊稀欲繞過，奈何總被他擋著，冷哼，“讓道！”

    遠處的篝火照映下，謝言看見她被凍得發紫的嘴唇，心底微微有點憐惜。但想到自己曾經被其折磨，又滿心惱怒。

    楊稀不曉得他在想什麽，用力推了他一把，反被他狠狠抓住手腕。

    楊稀掙不開，怒吼，“你幹麽？想殺了我，就幹脆點！”

    你！”這個女人，怎麽戾氣那麽重？白白辜負了一副好看的臉！她這麽漂亮的女子，幹麽要去當山匪？幹麽還蛇蠍心腸？幹麽說一兩句話就要發怒？謝言搖頭，阻止腦中的胡思亂想。想這些，與自己何幹！他鬆開她，還是無法無視她瑟瑟發抖的身軀。扯下身上的披風，丟給她，“這個，披上！”

    楊稀搞不清楚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為麽要突然示好？她可不屑接受，極骨氣地扔回給他，“不要！”

    謝言強行塞回她手中，“披上！別以為我是為你好！我是怕你還沒為國出力就凍死了，我們劃不來。”他的毒舌一波接一波，“你若凍死，就太便宜你。我希望你死得更慘，死在戰場上，死在敵方的尖刀下。”

    謝言並非說笑，以她這種狀態，沒多少衣物，又不去火堆旁坐著，遲早被凍去半條命。他也不曉得，為什麽會暗中觀察她。方才看到她縮在人群外的角落處時，那麽孤單落寞的身影，讓他生出一絲憐惜。她一個女人，活著也不容易啊！

    可，自己容易嗎？因為她，他在黑山被折磨得快丟掉一條命！謝言清楚地知道，該恨她，不該同情她，但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冷靜理智的情況下，他恨極了她。然突然的某個瞬間，又會讓他對這個女人產生點同情。他似乎，看得透她倔強表麵下的柔弱。而謝言不能參透的是，柔弱又漂亮的女人，總會不經意間就勾起男人的保護欲。

    怕她凍死！？想讓她死得更慘！？對啊，這般說，才像這個男人說出的話！楊稀實在抗不了周遭陰寒的冷風，抖著手指，將披風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