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午，眾人終是走到西疆的邊境。一牆之隔，外邊是茫丹人，裏邊是熙國人。隻要城牆一破，整個熙國將會陷入危機。是以，守護此處的城防，是件頂重要的大事。

    楊稀一來此地，就感覺到處是緊張氣氛。城牆邊有大量待命的兵卒，昂首挺胸地站立，隨時準備出外應戰。

    隨風起舞的黃沙亂飄，彌漫著冷寒之意。楊稀等人沒立即被安排上戰場，而是聚在一處休整。眾人皆沒因為到達目的地感到鬆懈，而是愈加難受不安。

    楊稀自從聽阿靈說過黑山寨曾發生的事後，便是思緒亂飛。半是難受半是欣慰。難受的是，自己沒與兄弟們並肩作戰。欣慰的是，至少還有些兄弟活著。隻是他們去了哪？為什麽不等她回來？難道大家早對黑山寨失去了信心與感情，是以揪住機會便毫不猶豫地離開？如果真是這樣，自己這個寨主當得可真夠失敗！

    楊稀還想再和阿靈說說話，但已找不到了阿靈，不曉得他被派到何處。又過了兩日，幾個兵卒突然將楊稀一群犯人帶到城門邊。眾人惶恐不安，曉得該麵對的已經到來。

    為首的軍官說話，“等會若有敵軍來襲，便會將你們先放出去……”他頓住話，沒再多說什麽。轉頭交代手下，“給他們解開手腳鐐，穿上戰甲！”

    眾囚犯被解開的腳鐐和手撩，每人得到一件竹甲套上。大家都曉得此行的目的，如今死到臨頭，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當下貪生怕死不出去，也是就地被宰，所以反抗也沒用。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亦是一刀。

    楊稀曉得害怕無用，便不再多想。對心如死灰的她來說，能解脫也未必是件壞事。微感肚子有些餓，清清嗓門，大喊，“既然讓我們衝在最前邊，好歹先給我們吃飽喝足！”

    有犯人附和，“是啊，送到斷頭台前，都還有一餐好的吃！”

    管事的軍官皮鞭抽下去，嗬止突起的聲音，“要死的人，別廢話多！”

    楊稀抓住打向自己的皮鞭，用力一扯，將那打人的軍官扯落地上，“要人辦事，連口飯都不賞？做人不該那麽缺德小氣，小心我們變成鬼也不放過你們！”

    有犯人亦是不滿地反抗，“就是！太小氣了！”。

    大夥思量著都要死了，也沒什麽可怕的，便肆意發牢騷表達不滿。一時，引起不小的躁動。

    安靜！”謝言走來，大吼嗬止吵鬧聲。環視一圈，沒有追究誰的責任。交代手下，“給他們點好酒和好菜！”

    立時，便有兵卒提來酒和些食物，分發給這群死囚。

    楊稀接過兵卒遞來的一小壺酒，一飲而盡。想到這酒也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不免有些傷感。她是混江湖的人，早該看透生死。可真臨到這種緊要關頭，說不貪生還是有點假。

    楊稀微別頭，無意識迎上了謝言的目光。她不想理會他，立即將頭轉向別處。

    謝言卻沒放過她，手指一點，“你跟我過來一下！”

    楊稀假意沒聽見，隻顧吃送來的饅頭，暗思，好歹不能做一個餓死鬼。

    謝言被她無視，有些惱怒。一把扯住她，將其拉遠。眾人以為是因為方才楊稀反抗聲最大，以致於被抓到另一旁教育。

    待停下步子，楊稀用力掙開他。冷冷看了一眼，欲罵幾句亦懶得罵了，低頭繼續啃饅頭。

    謝言看她吃得歡快，一點赴死的害怕心情都沒有，突感有些無趣。原本還想著這人會低聲下氣地求自己放一條生路，他可以揚眉吐氣地奚落她一番。可，什麽都沒有。謝言沒法，隻能先開口。皺眉低語，“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告訴我王五在哪，我就不送你上戰場！”

    你有病啊？”楊稀將手中的小半個饅頭塞進嘴裏，“我說了，不認識什麽王五，別老追問我這個問題！”

    謝言完全不相信，“我思考許久，但覺王老先生不可能和你們黑山寨沒半點關係！我記得我是在黑山陷入昏迷，若不是你們黑山寨的人，怎麽能順利將我救出來？還有，他還替你們向我求情。若非親非故，怎麽會求情？”謝言愈說愈有理，指望著她能說實話，“你告訴我，你絕對認識的！”

    謝言！”楊稀瞪眼看他，“我最後跟你說一次，我不認識王五，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謝言心涼，難道她真不知道？真找不到王五了？

    忽地，城樓上擂鼓敲響。是站於台上的兵卒發現了茫丹人來襲，是以敲鼓明示。

    軍官立即驅趕囚徒，“走！立即出去！”。亦有小卒來抓楊稀，一同送到城門外。

    在楊稀擦肩而過謝言之時，謝言手掌微抬，想抓住她，卻什麽也沒抓住。謝言微眯眼，狠心思量，既然她不曉得王五的下落，留著也沒用，就去送死吧！她欠他的，應該償還！

    楊稀等人被推到城門外，城門立即關上。一眾囚犯前有來敵，後無退路，隻能從兩邊逃散。有的往東，有的往西，但無論往哪邊，都遇到茫丹人的襲擊。原來，不僅正麵有敵軍，連左右皆有敵軍的埋伏。

    楊稀暗思，如果熙國的大軍貿然出來，可能顧及不到那麽多，亦很可能會中埋伏。所以，才會先將他們丟出來試探吧！楊稀這才真正明白，他們這群人作為先鋒，是分散敵軍注意力的。試圖通過他們地擾亂，讓敵軍弄不清這邊的戰術。而其實他們也算個探路的，能將埋伏的敵人刺激出來，好教城中的熙國人掌握外邊的大致動向。

    楊稀看著周遭的人一個個倒下，不免難受。她雖不怕死，但惡劣環境下催生的求生欲望，讓她還是盡力尋求活路。然自己勢單力薄，無力抗衡源源不斷衝來的茫丹人，想來遲早亦是死路。正思慮之際，前邊一個犯人倒下時，正好壓向她。楊稀心生一計，順著那人倒下裝死。

    楊稀閉著眼，知道如今能否活下去，全靠賭運氣。她不敢睜眼觀察外麵的情況，隻聽到愈來愈響的打鬥聲……她能感受到，有兵卒踏著她身上的那個人而快步前行，亦有被殺害的兵卒倒在身邊……她小心翼翼地呼吸，一動不動地裝死。感覺這個時候隻有本分地裝死，或許才有一條生路。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打鬥聲逐漸淡去，楊稀感到雙方似乎都已歇戰退兵。不管誰勝誰負，她都沒有心思關注。微睜眼，瞧見四周全是躺著的死人。

    楊稀緩緩移動壓在身上的人，準備悄悄逃走。可看著荒涼的四下，真不曉得往哪走。站起身，瞅瞅身後堅固的城牆，曉得熙國是回不去了。但看看前邊更遠的西邊，那是茫丹人的地盤，更不能去。想來，隻能往左右的南北走。楊稀一直想去南邊，所以毫不猶豫地往南。

    此番前路漫漫，不曉得還有什麽危機。楊稀俯身，打算撿一把長劍當防身武器。奈何還沒撿到劍，身後一個原本躺著的男子突然站起身，舉起手中的大刀嘩地向楊稀脖子砍去。

    好在楊稀躲閃及時，方才逃開。定睛一看，是個滿臉鮮血的茫丹人。忙道，“你別殺我！我沒有惡意！”

    楊稀認為他應該也是像自己一樣，是裝死準備潛逃的同道之人，“咱們是一樣的，都隻想活著……”

    那茫丹男子絲毫沒理會，嘴裏喃喃說著話，手中的大刀繼續亂揮。

    楊稀聽不明白他說的話，估摸著他也聽不懂自己的話。想來，言語溝通障礙確實是個問題。而更大的問題是，這茫丹男子身手頗好，一刀一刀砍向楊稀，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楊稀被那拿著大刀的男子，逼得連連後退，快退回到了城牆邊。身後的城門自然是緊閉的，她退到此處也無法回到熙國，況且她也不想回熙國。趕緊俯身，打算摸一把長劍來抵擋。忽地一支利箭飛來，將那舉起大刀的敵卒射倒。

    楊稀尋箭射來的方向看去，發現是城樓上的人放的箭。那放箭的人，似乎還是謝言？她的心驚了驚，第一直覺是想到，剛才的那一箭該是謝言射偏了吧，原本是射殺自己的吧！？

    城樓上的放箭的確實是謝言，在兵卒發現還有人於城牆下活動的情況時，就報告給他。縱然與楊稀有深仇大恨，而在外敵茫丹人麵前，他自然還是得幫助本國人楊稀的！

    此時的楊稀並沒感謝這暗箭，倒是頓覺不妙。被發現活著，鐵定沒活路。她想都沒多想，拔腿就跑。

    謝言在城樓上大呼，“你，站住！”

    楊稀才不傻，不會被喊站住就停步。若是被他抓回去，下次又會被送回戰場，她可不想再經曆一次這種事！她不怕死，但怕死得沒意義。

    謝言叫不停她，隻能繼續放箭。利箭直直落在楊稀腳邊，沒嗬止住她的腳步，卻驅使她更快地逃跑。

    謝言無奈丟下利箭，吩咐身邊的人，“打開側邊的小門，再給我準備一匹馬！”

    有兵卒皺眉問，“大公子，你要出去追她？”

    恩！”謝言注視著那越跑越遠的身影，急急下城樓，“快點給我準備！”

    小卒在旁勸解，“大公子，雖然我們這次打敗了茫丹人，但不能掉以輕心。你一旦出了這個城門，就是無盡的危險。”

    少廢話！”謝言直接騎上一匹馬，讓小卒打開一側小門，策馬出外去追楊稀。

    有小卒想跟著去，卻是不敢。因為謝捷將軍曾有令，任何沒有得到同意的人，是不能擅自離開邊關的。小卒攔不住謝言，又不能跟去，隻能先去報告給謝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