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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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萱樓。

    燈紅酒綠,緩歌縵舞,天籟之弦,趙普倚在榻上,麵容安慈,雙目緊閉,陶醉在這酒影燈光之下。

    音停韻斷,一陣輕柔的聲音掠耳:“大人。”

    趙普微睜雙目,從椅子上站起,走向溯兮:“怎麽停了?”

    溯兮一震:“大人聽得到溯兮的音韻?”

    趙普笑了,讓溯兮起身,自己坐在古箏旁,拂了拂衣袖,撫琴而弄。

    窗外的月色橫過綠竹,在窗柩上留下斑駁的疏影,反襯著趙普平靜的臉龐,琴清而傷,緩而恫,此時的他彷佛什麽也不是,隻是一個多情的癡情人。

    溯兮的蛾眉不舒,清雅憂傷的琴聲中,越讓溯兮歎服,卻更覺得害怕:你滅我宮門,殺我至親,怎配有如此琴音?還是,你這道貌岸然的背後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情愫?你也是孤獨的吧?縱然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溯兮惶恐不安,卻於趙普的琴聲中找到了她今後該走的路,思索之餘,趙普已停止撫琴,叫著發呆的她。

    溯兮醒悟,擦幹眼角的淚花:“大人恕命,溯兮失態了。”

    趙普搖頭,起身,望著窗外的月光,負手而立。

    溯兮望著那個魁梧卻傷感的背影,柔聲道:“冰輪乃傷情之物,瑤琴卻不及簫的哀,大人又何以弄琴代奏冰輪之淚呢?”

    趙普隻因此琴想到了紫嬈,回憶起往事,誰知溯兮說起紫嬈說過的冰輪之淚,詫異不已:“好一個冰輪之淚啊!隻可恨落花有情水無情,癡月有情人無情。”

    竹濤陣陣,送來涼爽的柔風,窗上斑駁的影子透露出溯兮的幾分悸動:“不會的,花有意,水無情,卻道無情是癡情,大人此番不正是無情中的癡情人麽?”

    聽此,趙普狂笑道:“無情中的癡情人?哈哈哈哈……我殺戮無數,卻是個無情中的癡情人?”

    溯兮聽此,忙下跪:“溯兮鬥膽,請大人恕罪。”

    趙普回頭,惡狠狠的看著溯兮:“你是在求我麽?”

    溯兮仇恨的心情洶湧澎拜,不知哪來的勇氣,讓她抬頭大聲的說不。

    趙普坐回了榻上,看著眼前嬌豔欲滴的惜溯兮,許久方笑了:“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溯兮搖頭:“不敢,但我敢說心裏話。”

    好啊!我倒要聽聽你的心裏話。”趙普看似大快人心一般。

    溯兮不經趙普應允,起身回到了爇雪旁邊,坐下,琴聲又溢,溯兮平靜的回答:“那一方翠竹,可是紅衣姐姐的最愛,而今我承姐姐的爇雪,自然代替姐姐為大人解憂。”

    爇雪的聲音唯美,伴著溯兮平緩的語調:“她知道則平殺戮無數,手中沾滿了洗不淨的鮮血,他踏著萬千人的屍骸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她知道則平膽小如鼠,心中藏著一座小小的房子,而這座房子不是為她,而是為了另一個負他的女子;她知道則平弱水三千,僅飲一瓢,哪怕付出了一切卻得不到想要的那一瓢;她知道則平為她不惜一切,在極端的道路上送給她最刻骨銘心的愛;她還知道……”

    夠了。”趙普打斷她的話。

    爇雪泛起陣陣白霧,似在保護它的主人,趙普一步步逼近,溯兮卻如磐石一般,半步不移,那雙似水的秋波直射趙普的心房。

    趙普托起溯兮的下巴,似要吃了她一般:“你可知這些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

    溯兮搖頭:“不會,大人舍不得殺我,也不會殺我。”

    趙普鬆手,獰笑:“憑你的傾國傾城之貌,舉世無雙之才嗎?”

    溯兮後退幾步,搖頭:“大人弱水三千,僅取得不到的一瓢,又怎會為美色動容?溯兮有才,大人惜才;溯兮直言大人心事,自能成大人知己;還有……”

    趙普笑了:“還有?我負了惜紅衣。”

    溯兮聲淚並下,嘶吼著,似乎要把全身心的負麵情緒發泄在趙普身上,這也是她走的最危險的一步,隻為盡快得到趙普的認可:“對,你負了紅衣姐姐,紅衣姐姐心係你一人,為何你卻要將她許配給她不愛的人,逼她隻身赴死?”

    趙普將手搭在自己額頭上,背過身去:“對啊!紅衣已經死了。”又回過頭來,似有憐惜:“你恨我嗎?”

    我當然恨你。”誰知趙普一問,溯兮直言不諱:“可恨你紅衣姐姐能活過來嗎?恨你能讓紅衣姐姐高興嗎?恨你能挽回她那一腔夙願嗎?”溯兮語急而快,又慢慢平靜下來,冷笑一番:“荏苒光陰,溯惜溯兮,生亦不離,死也不棄,這是紅衣姐姐的一生啊!若無惜紅衣,便無今日之溯兮,你雖無情,我卻不能食言,我答應過紅衣姐姐的,不想枉費她一腔夙願,讓她死都得不到安寧。”

    趙普沉思,不想紅衣用情至深,竟將自己隻言片語放於心上,心酸無比,邊說何必邊向外走去,而那叢盎然的竹影下,卻是溯兮大口的喘息。

    拂曉,趙普書房內站立一個身著藍色衣裳的女子,過目一望,書櫃林立,紫檀木的案幾與椅子,飄逸出淡淡的檀香味。牆上一幅畫,畫中女子在月光下撫琴,如同真人一般,音容笑貌都讓人陶醉,趙普負手而立,眼直直的看著畫中女子,說不出的無奈。

    許久,一陣清亮的聲音打破趙普思緒:“爹,念嬈來了。”

    趙普緩過神來,回頭,見念嬈站在門口,等著自己的回答:“嬈兒,我要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念嬈吞吐,不知如何作答。

    趙普意識到念嬈查到什麽,嗬斥她說。

    撲通一聲,念嬈跪倒在趙普麵前:“爹,念嬈無用,不能帶回行刺之人。”

    趙普仰頭,深吸一口氣,走近念嬈,扶她起身:“可查到是什麽人?”

    念嬈又下跪,低頭不語。

    趙普在念嬈周圍轉圈,心裏猜到幾分,問道:“與你娘有關?”

    不。”誰知念嬈聽此連忙反駁:“不,爹,娘並不知此事,隻是?”

    趙普停下:“說下去。”

    念嬈戰戰兢兢,不安說到:“此事娘是不知道的,隻是念嬈懷疑此事與姨母有關。”

    墨娘?”趙普問道。

    隻見念嬈點頭,訴說起原由:“念嬈找遍汴梁,不曾找到當日行刺的一男一女,可近日發現可疑人物,看方向是從墨雲山而來,似乎她們也在找當日行刺之人。”

    趙普出了書房,念嬈緊跟在後,朝墨姬住的方向走去,半路又停了下來,看了看念嬈,又掉頭回到了書房。在案幾前踟躕不前,突然平靜下來,坐下:“嬈兒,墨娘可知你是她外甥女?”

    念嬈瞪大了眼睛,許久,道:“不曾知道娘與姨母還有往來。”

    趙普點頭,問道:“嬈兒,此事,你可有何想法?”

    念嬈何嚐不知道趙普心思,一麵調查紫幽宮餘黨,卻又派人暗地保護墨雲山,不讓人查出墨幽宮,隻是如今冥悲劍已失,自己的處境十分危險,能解決此事的也就隻有得到墨幽宮的鎮宮之寶幽淚劍,可礙於墨姬的關係,趙普一直不敢有所行動,不如利用此事一箭雙雕,豈不遂了自己心願。念嬈點頭:“爹,若當日行刺之人與墨幽宮有關,墨幽宮自是有規劃而來的,我們隻要跟著她們,就不怕找不到行刺之人,也不怕查不清其目的了。而且,念嬈還想將計就計,跟她們混入墨雲山,與爹裏應外合,得到幽淚劍,雙劍便不能合璧,幽冥斧便能獨霸天下了,爹自然也可高枕無憂。”

    聽完念嬈的分析,句句說中自己的心思,大笑道:“好一個趙念嬈啊不枉我培育你多年,若你此事成功,定能解我大患。”

    念嬈不敢居功,仍有憂慮:“爹想要娘寫書信一封,讓我去墨幽宮學藝嗎?”

    趙普點頭:“而且越快越好,一定要趕在她們回去之前見到墨娘,並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墨娘相信你。”念嬈還想再問,卻被趙普一眼看穿,走到她麵前:“至於能否讓你娘寫這封信,就看你自己了。”念嬈蛾眉緊鎖,深邃的眸子空洞的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