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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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梁,繁華匆忙。

    墨蘭痕兒已經上岸,快馬加鞭穿過幽深的林子,已經到了繁榮的街市,喬裝打扮一番並不起眼,隻是痕兒初次來此喧嘩之地,按捺不住內心好奇的她顯得特別瘋狂,這兒碰碰,那兒摸摸,像隻野兔子一般活潑非常,任墨蘭怎麽叫喊也無濟於事,好似一匹脫了韁的野馬。突然,隻聽得一陣參差不齊的喊聲,老百姓紛紛站立在兩旁,畢恭畢敬,不敢絲毫懈怠,墨蘭見狀,忙迅速向前拉著玩鬧的痕兒混在人群中。

    痕兒驚奇不已,掙脫了墨蘭,向旁邊一個老伯問清原由。

    老伯很是平和,關心道:“小姑娘,安靜點,這是丞相大人接惜萱樓的頭牌入府呢!”

    什麽惜萱樓什麽頭牌更是讓痕兒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迷惘之際,一頂華麗的轎子出現在眼前,透過薄如蟬翼的紫紗可看見座椅的精妙絕倫,四處花藤纏繞,嬌妍無比,顏以清亮,味以美純。座中之人更是讓痕兒瞪大了眼睛,垂涎欲滴一般:“這也太華麗了吧!”暗自發誓:我墨痕兒一定要看看這是個什麽樣的女子,竟配的這般享受。

    正在痕兒思索之際,人群慢慢散去,轎子也在轉彎之處消失,欲追時,被墨蘭揪住了耳朵,疼的隻叫師姐。

    墨蘭並不心軟:“我知道你好奇心泛濫,但別忘了我們出宮的目的。”

    痕兒摸著耳朵,笑嘻嘻的朝墨蘭說道:“師姐神通廣大,整個墨幽宮都在你的掌管之下,何況一個小小的墨梓蠡呢?他就算是孫悟空,也逃不了你的巴掌啊!所以,小事一樁,痕兒謝過師姐了。”說罷影幻術一現,不見蹤影,剩墨蘭在人群之中歎氣。

    痕兒掙脫墨蘭後就在轎子後麵追著,恨不得突如其來一場大風把什麽紗幔、頭巾給吹沒了,讓她一睹為快,隻是轎子被眾多井井有序的侍衛圍著,欲前不能,眼巴巴的跟到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府邸麵前,轎中之人就這樣被接了進去,抬頭一看,趙府兩個大字吊入眼前,心想:這府邸如此之大,不知比墨幽宮如何?那個美女姐姐來這幹嘛呢?看這裏守衛森嚴,我得想個辦法一睹嬌顏才行。

    痕兒想著想著竟不知剛隨手偷來的糖葫蘆慢慢融化在手上,於是將葫蘆含入口中,擺弄黏糊糊的手,突然,一個好聽的聲音傳來:“小姑娘,小姑娘。”

    痕兒急忙回頭一看,一個氣宇軒昂、風度翩翩的男子投來詫異的目光。隻見他飄逸的黑發披落肩頭,濃眉慈目,肌膚白嫩,聲音之柔,舉止甚雅,,除了那雙清澈的眸子,笑時的那對深深的酒窩也甚是迷人,痕兒一下傻了眼,糖葫蘆從口中掉出,留有嘴角兩邊的紅痕,恁恁的道:“哥哥,你可比我師兄還好看呢?”

    男子則是一頭霧水,笑笑道:“小姑娘是誰?怎麽在我家門外?”

    痕兒笑了,糖葫蘆留下的紅痕則顯得嘴巴格外的大,卻留有月牙一般的眼睛:“這是你家啊?我叫墨痕兒,你可以喚我痕兒,我追美人姐姐追到這裏的。”

    男子因痕兒的天真無邪笑了,從袖口掏出手帕遞給她,喚了一聲痕兒,告訴她自己叫趙逸倫,刹那,逸倫色撓:“美人?姐姐?”

    痕兒麵對逸倫的轉換詫異不已,輕輕地點頭。

    不待痕兒說話,逸倫匆忙進府,獨剩牆角的痕兒詫異的叫著逸倫哥哥,叫罷,小嘴一撇:“莫名其妙,還以為你會請我去你家做客呢?反正今天我是肯定要看到美人的。”

    而逸倫從痕兒那兒得知情況後,立馬想到了她口中的美人肯定是趙普將惜溯兮接回趙府,箭步如飛,來到廳堂,爹還未喊出口,隻見溯兮坐在椅子上,閑情逸致。

    趙普見逸倫回來,便吩咐丫鬟帶溯兮下去休息,門檻之處,二人對視,那如水一般明亮的眸子讓逸倫微微一震,不敢直視她,直到剩下幽幽的竹香。

    廳堂之上,兩個男子四目驚人,趙普若無其事的坐下:“倫兒,回來了。”

    逸倫感覺被欺騙一般,怒氣衝衝:“爹說南唐出現反者,可是?”

    趙普不言,逸倫又道:“爹說江山不穩,百姓遭難,可是?”

    見趙普依舊平靜的品茶,更加憤怒:“爹還說龍體欠安,國事難斷,可是這些都是爹在欺騙我不是嗎?”

    在逸倫忿忿不平之際,啪的一聲響,桌子散架而倒:“孽障,你哪來的膽子竟敢質問於我?”

    逸倫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並不示弱:“爹,你為何要騙我?遺孤造反,聖上可危,可我入宮之際,歌舞升平,燈紅酒綠,危談何說起?險從何而來?入南唐之時,國泰民安,和睦安詳,又哪來鄰國之亂?而是爹,有意支開逸倫,獨與青樓女子尋歡作樂,倫理不常,大將有損,豈是當朝宰相所為?”

    趙普已忍無可忍,手中瓷杯被捏的粉碎,卻聽得逸倫依舊咄咄逼人:“想爹心憂民生,心係天下,而今卻棄民而不顧,挾聖而得權,何配丞相……”之職尚未說出口,趙普手中青光一閃,將逸倫飛的老遠,撞牆而下:“畜生,墨姬就是這樣教你的?”

    鮮血從嘴角慢慢滲出,從地上爬起,扶著門牆緩緩的來到趙普麵前,雙膝落地:“逸倫冒犯了父親,請父親恕罪。”說罷朝趙普拜了三拜,正當趙普稍有消氣之時,逸倫又道:“孩兒請求父親將惜溯兮送回惜萱樓,安心國事,為社稷造福,為百姓牟利。”

    隻聽得趙普仰天長笑,並不作答。

    逸倫執著:“父親若不答應,逸倫便跪死於此,以微薄之命換舉國之民。”

    好一個以微薄之命換舉國之民啊!”趙普怒笑:“那你去死吧!”袖手一揮,又將逸倫打飛好遠,怒目相視,負手而立於門前。

    不久,一個顫顫微微的身軀又跪在趙普麵前,白袍被鮮血染紅,執悟至此:“請求爹答應……”

    逸倫二字不等說出口,又被趙普打飛。雖自小習武,身體卻不聽使喚的爬不起來,手緊緊抓著枯葉,一咬牙,爬到了趙普麵前,掙紮跪下:“爹……”趙普青袍抖動,門啪的一聲關上。

    而逸倫無力支撐身體,跪坐了下來,昏暈過去。

    世上怎有這般癡傻之人呢?”溯兮和丫鬟躲在角落,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不覺發問。

    轉念一想,便覺不對,問丫鬟道:“你家老爺會答應他麽?”

    丫鬟搖頭:“不知道,姑娘,我們還是回西廂休息吧?少爺他會沒事的。”

    溯兮點頭,和丫鬟走著,一路上知道了丫鬟叫鵲兒,年方二八,而逸倫雖事事恭維,卻是個倔脾氣,和趙普麵和心不合,說著說著便到了西廂,鵲兒扶溯兮坐下,一邊倒水卻說了一句讓溯兮詫異非常的話:“少爺心善,待下人如同親人一般,真希望他不要出事。”

    溯兮接過瓷杯,笑笑道:“虎毒不食子,你放心吧,鵲兒。”

    誰知鵲兒卻哭了:“少爺雖是唯一的兒子,卻和老爺格格不入的。”誰知這格格不入四字包含了多少情愫呢?白瓷杯碰過紅唇,水一般澄澈的秋波似有憂傷,望著手中瓷杯,點頭,讓鵲兒附耳過來。

    聽罷,鵲兒點頭,便出去了。

    不久,隻見鵲兒手中提有一個籃子,溯兮向前一看,八隻虎口大小的白瓷杯陳列,外加兩隻玉筷,兩人朝廳堂走去,在兩棵梧桐樹下停下,將瓷杯整齊的擺在石桌上,溯兮坐在石椅上,不一會兒,鵲兒提來一壺水,一盤墨,放上石桌後便雙手接放腰間站立在溯兮身後。

    秋風冷瑟,偌大的梧桐葉飛舞,帶著幾分寒寂。

    噔噔咚咚……”一曲天籟之音飄蕩在空氣中,溯兮袖下的皓腕靈活的扭動,纖長的手指捏起兩根玉筷熟練的在裝有不同水量的杯口敲來敲去,純白的瓷杯呈勺字狀,在玉筷的敲打下杯中酒隨著旋律抖動,泛起陣陣漣漪,空氣中也散發著怡人的墨香。溯兮雙眼微閉,緩緩的氣息飄到紫紗上輕輕而動,秀美的姿色歆享著,自己也靜下浮躁的心緒,仿佛一場大雪,紛紛揚揚,飄飄灑灑,或鳥一般疾,或煙一般輕,靜謐了每一個的心房。遠處稀零的幾隻鳥也飛落在這殘葉枯枝的梧桐樹上,屏息凝神,享受此凝玉之音,殘留的梧桐葉落下,或飄之玉清之上,或落入發鬢之中,侵滑她那化蝶的眼睛,美,在那一刻停駐,永久。

    突然門開了,出現了趙普魁梧的身影,逸倫輕喚了一聲爹,趙普負手而立門邊,而逸倫依舊跪於門外,兩人一同望著天上西下的夕陽,被染色成晚霞的雲朵,竟然如此清幽淡雅,自然寧靜。

    音停止,溯兮起身,鵲兒拂去她頭上的落葉,扶著她,隻見這院子已被圍得水泄不通,不說家丁丫鬟,趙普的小妾也驚讚不已,聽音止方戀戀不舍的離去。

    鵲兒扶著溯兮走向趙普,微微向其行了一禮:“大人認為如何?”

    趙普淡淡的道:“精妙之極。”

    溯兮又轉向逸倫:“不知公子認為呢?”逸倫不屑的哼了聲。

    溯兮也不在乎,從腰間抽出手帕想去擦逸倫嘴角的鮮血,舉止若隱即離,那秋波更是萬種風情,誰知逸倫無力的身體鼓起勁後退:“你別碰我,別用你那紅塵之軀玷汙了我。”

    溯兮大驚,身體往後一震。啪的一聲,逸倫挨了趙普一巴掌:“畜生。怎可如此無禮?”

    逸倫也不知自己為何竟然對救命恩人說出這般話,去傷了一個宿命如此的小女子,可說出的話如潑出的水,後悔也來不及了,卻眼中流露羞愧之色,不敢去看溯兮傷心的神色。

    趙普向前柔聲道:“溯兮,你的音樂就像純淨之水一般,平息人的心靈。”

    溯兮搖頭:“溯兮答應過紅衣姐姐,不讓大人難過,若溯兮帶給大人煩惱,便是辜負紅衣姐姐用心良苦了。”

    趙普佇立不言,溯兮微微躬腰,退了下去。

    趙普瞪了逸倫一眼,轉身走向廳堂,那扇冷門依舊緊閉。而遍體傷的逸倫緩慢的爬了幾步,用那蒼白無力的雙眼緊盯著溯兮驚落的紫巾,拾起,一陣墨香撲鼻而來,令逸倫驚訝不已,這青樓女子竟然不用那蠱惑人心的誘人花香,而是墨香,他吃力的站起,一步,兩步……費勁的來到溯兮方坐的石凳,撫桌而立,長坐一口氣:“墨”。他驚訝:“她……”竟說不出口了,手撰著手帕放在鼻孔麵前,貪婪的去吮這墨香:我是不是傷了她的自尊了?她……他哽咽,竟一倒,趟在落葉中,安靜的,無息的手中,還是那手帕緊緊的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