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紅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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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溯兮解逸倫之圍卻反遭嘲諷,回到西廂後,越想越不能平,她氣的不是逸倫傷其自尊,而是親手去解決仇人的困難,再也沒有比明明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卻不得不歡顏相對更痛苦的事情了吧!
鵲兒又哪知溯兮的心事,還以為自家大少爺傷了溯兮的自尊,可是平時的他從不因人的身份地位來跟人相處,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竟會說出如此傷人的話來,隻是無能為力,口中微微念到:“姑娘,少爺他無心的,他一向心腸最軟,你別責怪他,現在的少爺肯定很內疚。”
聽著鵲兒戰戰兢兢的聲音,不想她因自己的神色而起疑,讓計劃毀於一旦,遂就著鵲兒的想法,朝她勉強一笑:“你呢?服飾我一個紅塵女子,怕不怕玷汙了你?”
鵲兒聽罷,連忙下跪:“姑娘此話怎講?鵲兒卑賤之人,怎能評語姑娘呢?”
溯兮扶她起來,安慰她,說沒事,苦笑一下,眼前這個女孩不是同自己一樣卑賤嗎?無奈,不好勾起她心中不平,便進了屏風去休憩了,鵲兒不敢多言,關門退了下去。
天黑得很早,晚秋的氣息異常冷清,西廂內,溯兮獨坐在妝鏡台邊,望著鏡中蒙紗的自己發呆,而痕兒卻飛簷走壁,來到屋頂,小心的拆開一片瓦,透過那巴掌大的瓦縫看溯兮,見她衣裳依舊,紫紗往常,心中甚是欣喜:“哈哈,美人兒,我來咯!我墨痕兒今天一定要一睹芳容。”
溯兮何等聰明,又得到朱雀箬竹的真學,怎會不知屋頂有人,以為是趙普派來監視自己的,便一手埋鬢,一手托腮裝睡。
痕兒觀四周無人,輕功一躍飛下簷了來,開了門進去,影幻術一現,隻見一陣風吹得門吱的一聲,鵲兒見此以為風大,自己沒將門關好,也就不在意,將門關上繼續守著,竟被痕兒溜了進去,而痕兒先從桌上拿了個蘋果嚼著,輕輕的走到溯兮麵前,來回踱步,左右環顧,簡直將溯兮當做了那深山中的猩猩,想說些什麽又不好開口,想做些什麽又不知道會不會冒犯,隻得幹著急著不知如何是好,裝睡的溯兮更是緊張,摸不清此人的目的,不知道下一步她會幹些什麽,隻得時刻警惕著。
痕兒性子本就急,片刻之後就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欲望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溯兮的樣子,深吸一口氣:為睹芳容得罪了姐姐,不要見怪呀!將蘋果放入左手,右手伸了過去。
溯兮可以感知那溫度,最終不知如何,竟睜開了那迷人的雙眼,兩人都是一怔,溯兮哪想到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詫異非常,正欲叫時,痕兒做要她別出聲的手勢,方停了下來。
溯兮望著那小女孩,不知如何是好。
痕兒滿麵羞紅,低聲道:“姐姐,我……我……”
聽這女孩喚的親切,心中也放心許多:“你怎麽進來的”
痕兒平靜了心態:“姐姐,我沒惡意,隻想見見姐姐可人的模樣,所以我……”說著痕兒又將白天如何幻想偷探的過程說了一遍,逗得溯兮噗嗤一笑:“真是個傻丫頭。”
痕兒暗喜:“姐姐,你能讓痕兒看看嗎?一下就好,因為明天痕兒就要走了,怕無緣再與姐姐相見了。”
望著眼前這個天真的丫頭,柔意四溢的點了點頭,伸手欲拆麵上之紗,卻被痕兒阻止:“姐姐。”痕兒臉紅著道:“我能替姐姐拆嗎?”
溯兮微笑的望著她,示意可以,痕兒欣喜若狂,手顫微微的伸了上去,心中噗通跳個不停,激動不已,就差毫厘。
突的一聲門響:“姑娘,姑娘。”溯兮聽得是鵲兒的聲音,忙迎上去了,留痕兒伸著兩隻小手佇立在那兒,顫抖著。笑容也依舊僵著。
溯兮出了屏風:“鵲兒,怎麽了?”
鵲兒擔憂的神色,有些語無倫次:“姑娘,少爺……”
溯兮眼眸微微一動,不似有訝異之色,是在擔心屏風後的痕兒吧!淡淡道:“他,沒事吧?”
鵲兒走出門外,扶起一遍體鱗傷之人,不是趙逸倫又是何人。
溯兮麵紗微動,仿佛用力呼吸,一陣刺耳之聲弗來:“別讓你那紅塵之軀玷汙了我……”以為自己不在乎的溯兮腦海中還是將這傷人的話一遍遍回蕩,溯兮撫頭倚靠在門邊。
鵲兒見狀,很是擔憂,膽怯的叫道:“姑娘?”
溯兮方醒,打量了逸倫,錦緞做的白袍沾滿了汙垢,白嫩的臉也青腫的可怕,發梢淩亂,軀體顫抖,眉間夾雜著難受與無奈,卻還是那般玉樹臨風,溫潤的如璞玉一般。
溯兮故作挑逗,冷笑:“不是怕我紅塵之軀玷汙了你麽?怎可還進我這寄居之地了?”不待他回又道:“哦!這是趙府,你家,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溯兮不知為何竟說起了刺耳之言。
逸倫譏諷自己:“姑娘關切,逸倫感激不盡。”
溯兮冷哼一聲。
逸倫懇切的言辭:“今日之事,逸倫多有冒犯,望姑娘莫放心上。”
哪敢!”溯兮並不示弱,並不領情。
隻見逸倫身軀顫抖,嘶啞之聲頓了頓,噔的一聲,溯兮與鵲兒大驚,誰知是一八尺男兒的兩膝落地。
鵲兒驚叫出,連忙跪了下來:“少爺。”想要扶起,卻怎麽也扶不起。
逸倫不依,不待他開口說話,忽聽溯兮仰頭大笑:“哈哈……”
鵲兒忙亂,不知所措:“姑娘,姑娘,公子。”
溯兮的笑聲讓逸倫心存內疚,他大概猜到溯兮笑什麽了:“溯兮姑娘”。
溯兮停止笑聲:“你既然如此容不得我又何必屈身至此?殺了我不就行了,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你跪的可是一個紅塵女子。”溯兮紅塵二字念的頗為大聲。
逸倫仰頭,不理睬溯兮的自嘲,他不能忘了此來的目的:“黃金,值多少黃金?又有多少價值?逸倫重小被父親教育,也跟著父親南征北戰,英勇之猛,贏的了這大宋江山,因此少年立誌,熟讀兵書,苦練武功,隻為哪一天擁有父親的仁義,以微薄之力盡所及之事,如今,金錢能換來父親的醒悟嗎?”
溯兮冷笑:“好愚昧的人啊!”笑道:“仁是何?義又是何?你視金錢為糞土,卻被思想禁錮,倫理道德,三綱五常,都為世人所臣服,我一個青樓女子道貌岸然,風騷情寡,玷汙了你宰相趙府的門風,惹來了笑話,讓你仁義之名不保是麽!舉世皆濁你獨清,眾人皆醉你獨醒,而不是揚其波逐其流?你高尚仁義,正氣凜然,是麽?而我紅塵之人身不由己,為權威束縛,為理性作踐,為世人所排斥,你道是理所當然麽?”溯兮字字見血,直戳逸倫糊塗。
逸倫本就虛弱無力,雙腿竟無力支撐。
鵲兒扶起了他,輕聲喚了句公子。
逸倫微喘:“溯兮姑娘語過偏激,我怎麽會如此不堪,隻是百姓謠言倫理警惕不得不防,不得不醒。”
溯兮冷笑,那雙勾人魂魄的眸子直射逸倫的心房:“哼,你既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又何必自行詭辯,大不了讓我這紅顏禍水蒙羞而死,這世上多我不多少我不少,就不會亂了你這少爺的身份啊!”
逸倫不話,臉色慘白口中吐出白氣:“逸倫望溯兮姑娘自重而回吧!”
溯兮正色,語氣強硬:“既被接來,自當為奴為婢感謝大人救我出那紅塵之世,盡我綿薄之力,為大人排憂解惑,恕不能從公子之命。”又道:“卻又如公子之言,我既出了那紅塵之世,又怎會做那紅塵之人了?”
你是鐵心不回去了?”逸倫正色。
溯兮點了點頭:“當真不回去了!”
逸倫麵如死灰,隻是無力的站著,隻剩那雙炯炯有神的目光看著溯兮。
忽然幾個官差進來見逸倫在此,行了禮,轉向溯兮:“姑娘,老爺有請,為姑娘迎風。”
溯兮朝他們友好的點頭,示意馬上到,又望了逸倫一眼,朝鵲兒道:“鵲兒,我們走。”鵲兒扶了溯兮,到逸倫麵前:“少爺我們走了。”
逸倫又能怎樣,想追上去,可追上去又能怎樣呢?縱然自己不願也無奈何,顫微微出了西廂,黑暗中漸漸消失了那白色身影,卻聽得寂靜的夜冷風蕭索,憐季至此。
正堂那方又響起了動人心旋的樂曲和喧鬧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