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白雲藍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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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積雪融化,又長出了綠油油的野草,偶爾看得到幾朵鮮豔的小花,在春風中搖曳,仿佛鑲嵌在綠衣服上的幾朵手工花。陽光和煦的照著,鳥兒愉悅的叫著,山野空曠之地,長有一棵巨大的樟樹,常綠喬木就是好,無論哪個季節,總是枝繁葉茂的,在新芽與舊葉中交叉生長,於是人們看不見它的蕭條,也就懂不了它的傷悲。透過樹葉灑下陽光的斑駁,奇美無比,柯枝錯葉下粗壯的樹根,傳來鈺兒銀鈴般的聲音,純魚抬頭,笑嘻嘻迎上去,甜蜜的喚了聲鈺兒,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樹大遮陰,亦因一點點風動,帶給人無盡的蕭索,鈺兒打了個寒顫,緊緊挨著純魚坐著,仰望蒼穹,幾聲哀歎。

    純魚側頭,背後滿麵愁容的的鈺兒讓他好不揪心,也是,這些天發生了那麽多事,不經世事的她怎麽承受這一切?卻依然嬉笑般的語氣關心道:“鈺兒,怎麽了?”

    鈺兒透過葉縫直射天空的表情一動不動,純真的麵容,帶有淡淡的迷惘與感傷:“純魚哥哥你聽,白雲和藍天好像在對話呢?”

    純魚不解的啊了一聲,隻聽鈺兒哽咽的聲音:

    雲對天空說:你給我自由,卻是在你掌心的自由。

    天空對雲說:偏是我束縛了你,可我卻做不了天崩來成全你。鈺兒又好像看到了姐姐。”

    純魚震驚,呆傻片刻,回過神來,不覺苦笑一番,摸了摸鈺兒的腦袋:“傻丫頭,是小虎婆和梓兄吧!他們既然都已找到自己的歸宿,你又何必悶悶不樂呢?”

    鈺兒搖頭,轉身看著純魚笑了一下,倚靠在樹上:“虎牛馬羊,蛇鹿豬狼,它們有的凶猛殘暴,有的溫順憨忠,隻因鈺兒自小與它們為伴,便有了現在的鈺兒。”

    純魚哈哈大笑起來,連說這樣的鈺兒很好,自己喜歡這樣的野丫頭。本以為會引鈺兒和自己嬉鬧,放下現在的煩惱,誰知鈺兒分外的安靜,就像古琴上被按下的那根弦,不知何時會傳來聲響。

    蒼穹間,古樹下,樟腦的香彌漫,亦彌漫著那個二八年華女子的無奈與自責:“姐姐總離鈺兒遠遠的,可是,四壁虛空縹緲間、古台滄桑垂千秋、千古風流百詠樓、佛光禪霞耀神州、奇葩異香清淨地、攜天接地真奇絕,鈺兒真的好像懂得很多,雖不能把酒持螯,卻也能曲肱而枕,而姐姐為了現在的鈺兒付出了多少,身負重責的她還要兼顧我這個她撿來的野丫頭,且無半點怨言……”淚滑下鈺兒的臉頰,嗚咽難言。

    純魚不知是心疼鎖夢還是憂心鈺兒,這次他不再嬉鬧,顧不得兒女私情一把將鈺兒擁入懷中,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靜靜地等待著鈺兒的心聲。

    風掠起女孩的頭發,水靈靈化蝶般的眼神:“可是,鈺兒看著姐姐的傷心,做的隻有卻步,竟不能半點慰她,純魚哥哥,鈺兒該怎麽辦?能怎麽做?”

    堅定地眼神,似乎有一個男人的成熟:“朝露溘至,浮生一夢。鈺兒,大塊載我以行,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萬物複古,情感萬種,翩然所思又豈是人可為而為之呢?自心而生,因事而變,逝者而斯,也隻不過纖塵棲弱草罷了!”

    鈺兒聽後,更加覺得感傷,眼淚簌簌而下,打濕純魚胸前的衣襟。

    純魚見狀,隻是將鈺兒抱得更緊了:“傻鈺兒,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欲蓋彌彰,你心疼你的姐姐,那小虎婆為什麽默默的安排你的一切,自己卻避你不見,為的就是讓你快快樂樂的長大,孰知鈺兒現在的樣子不是小虎婆最自豪的驕傲呢?你若憂心著她,自己也便無盡的內疚與自責,小虎婆想看到鈺兒這樣嗎?”

    鈺兒用手抹去臉頰的淚水,抬頭看著純魚,怯怯的問了一聲是嗎?再是無比期待的瞳孔。

    純魚微笑的點頭:“也許一個人,要走過很多的路,經曆過生命中無數突如其來的繁華和蒼涼後,才會變的成熟,與其說那是一種淒愴與悲涼,倒不如說是一種獲得與滿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擔負的多了便叫做宿命。既然你的前半生為它努力,後半生難道就因為那點人和事而做出改變嗎?也因此才有了代價的出現。鈺兒,不論你姐姐作何選擇,你都應該給予相信與支持,而不是再給她增添額外的負擔。”純魚的聲音有些發抖,似乎不是在說鎖夢,而是自己,希望自己的選擇會得到鈺兒的認可,何時,這女孩竟在他心中占據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瑟風蕭索,飄落了幾片嫩葉,鈺兒雖明白卻帶有不甘的點頭,嘴中還默默念叨著隻想為鎖夢做點什麽。

    見鈺兒一心撲在鎖夢身上,沒有想太多,便收斂了性子,相處甚長,純魚又怎不知鈺兒的心思,摸摸她的頭,笑道:“總有機會的,鈺兒那麽強,總有機會讓鈺兒幫到小虎婆的。”

    純魚的鳳眼眺望著遠方,依稀看到了墨梓蠡的身影,哀歎一聲:“很多人回憶了無數過去,憧憬了太多未來,卻始終不明白,自己忽略了現實,忘卻了當下。過去的事情已無法挽回,但很多人仍沉浸在過去發生的點點滴滴,歡悅、沉迷、內疚或自責。孰知回憶也好,後悔也罷,時間都會蕩滌一切……”

    鈺兒歪著頭看見大發感慨的純魚迷茫的眼神,心疼的喚了聲純魚哥哥。

    純魚苦笑一下:“梓兄走了,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事不因他,但責在他,老虎婆和小虎婆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卻因他…”

    純魚嗚咽:“可他知道過去了的就隻有靠未來來彌補,而未來也就隻有靠現在來行動,於是,他有了自己的抉擇,且是毅然堅定的決定。”可以知道純魚在咬牙切齒的抉擇二字,這中又飽含了他的多少痛苦與無奈,隻藏在嬉笑下罷了!

    鈺兒眼角的淚痕未幹,貝齒輕咬著嘴唇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不經意間竟觸動純魚的心事,從未見這般沉鬱的他不僅有了幾絲害怕,纖長的手指握在了純魚的手上:“純魚哥哥,你也有一段身不由己的故事吧?鈺兒能為你分憂嗎?”

    純魚苦笑,細長的鳳眼仰望著天空,白雲蒼狗,變幻莫測,一下子回到自己兒時“我小時候很頑皮,不肯讀書,而梓兄處處勝我一等,但我比他幸福。”

    幸福從那酒坊裏開始啪的一聲,酒壇破了,四處洋溢著酒香,卻傳來責斥聲“小兔崽子,你給我出來,大丈夫敢做敢當,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懦弱的兒子。”杜老爹氣喘呼呼的罵道。

    地上的酒還在流淌,酒香縈繞四周,純魚躲在偌大的酒壇後麵害怕的探頭望著。杜老爹隻是望著那酒水,心疼的不肯離去,怒容未變,繃緊的臉龐格外嚇人。

    老爹,發生何事?”聞到酒香的墨梓蠡立即知道是純魚練功之際偷酒不成闖禍了,便放下木劍急忙跑了進來,眼神充滿了恐懼。

    杜老爹深歎一聲“孺子不可教啊!不可教。梓兒,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若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書不讀、功不練,竟連犯了錯,也不敢承認,像個縮頭烏龜似的躲在酒壇後麵,唉……”

    誰不知道杜老爹最在意的便是這酒坊了,他歸隱之後,兩耳不聞窗外事,隻願呆在此僻靜之地做一個酒家,尋找自己的快樂,可純魚偏偏不聽,三番兩次偷懶來這酒坊,這次已不是他打碎頭一壇酒了。

    墨梓蠡似是無奈,隻好安慰他“老爹,怪不得魚兄的,他年齡尚小,自是貪玩些,再者,他本是饞蟲一隻,誰叫您釀酒如此之香呢!他……”

    不待墨梓蠡說完,純魚爹打斷了他的話“梓兒,你不要再袒護他了,學堂上,你給他做手勢,讓他免責,練武場上,他偷懶,你卻處處維護他,幫他說謊。這些,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之所以隱居在這幽林,便是知道外塵的喧雜,隻想安靜平淡的生活,頤養天年。可魚兒他不可能在這兒生存一輩子的,他太小,不曆世間疾苦,事事得心應手,會讓他沒主見一輩子,遲早會吃大虧的。梓兒,人生閱曆如此豐富,不要以為學些書本知識就夠了,若不實踐,終歸不過紙上談兵罷了,就如那坐在井裏的小蛤蟆,世界永遠隻有井口那麽大。當今世界,弱肉強食,有知識在身,必會懂得些陰謀詭計。不會被人當螻蟻一般踐踏,文韜武略,不為在官場上有一番作為,起碼你要有自己的生計,命丟了,一切…還有一切嗎?”

    純魚爹語重心長的教導,麵色也和悅了許多,小小的純魚也趁此跑了出來“有爹陪魚兒,魚兒一切都不怕了,學那些學術,練那些武力有什麽用,大不了,我一輩子也不出去,陪爹釀酒,那有多好。”

    童稚的言語引來杜老爹的滄淚“孩子,現在有爹陪你,那爹走了,誰又能陪你呢?難道你願意孤零零,冷寂寂的守著這酒坊過一生嗎?”

    純魚最不願意聽的便是這番話了,更是糾纏,爹爹、爹爹的叫個不停,杜老爹摸了摸兩個孩童的頭,苦笑一聲“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愛恨仇怨,情有所鍾,逃不過的,誰也逃不過。”

    生老病死?愛恨仇怨?”鈺兒苦澀念到“純魚哥哥,那你爹爹呢?我去你家怎麽不見過老伯,想必他也如冷伯伯受人敬仰吧!”

    蒼穹中,低低的哽咽聲,似是抽泣,天空蒙上了灰色,冷風刮得緊冰,鈺兒看到了他從鳳眼角緩流的淚滴,這是第一次,心緊緊觸著純魚玻璃般的內心,靠在樟樹上的純魚麵容糾結,白了幾分。

    那一聲擔心憂慮的純魚哥哥確是叫到純魚心底裏:“鈺兒。”

    鈺兒輕輕應了聲,做夢也沒想到一向嬉皮笑臉的純魚竟如孩子一般柔弱:“他、他死了……”聲音那麽平靜,卻如一道閃電劈向柔弱的鈺兒,淚水掛上了臉頰,緊握純魚的手,痛心抬頭眺望著並不遠的純魚,輕輕聽得他的低吟:“那年我十二歲,爹爹就丟下我走了,我記得那天,死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