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黑色曼陀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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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瑟的秋風入耳,沿著湖畔向上,純魚不知道走了多久,踉蹌的來到了紫幽宮的斷壁殘垣。山坡上,開滿了五顏六色的曼陀羅花,在風中搖曳它們的姿態,越發挺拔。純魚精疲力竭,雙膝終於無力再支撐,跪下地去,回頭看去,一望無際的花海中已經找不到其他人的蹤影,才掙紮起身,前進幾步,在一棵被紫藤纏繞的枯樹下安心的將鈺兒放了下來,沾滿鮮血的雙手將自己蓬亂的長發往後撥,跪在地上,虯曲著身子貼近鈺兒的臉龐,輕輕的叫喚她,眼淚鼻涕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臉上,又用血淋淋的雙手去抹掉,就這樣,鈺兒煞白的臉色被抹得亂七八糟,也不見蘇醒。

    純魚急了,像是失去同伴的大雁,自言自語的哀嚎著:“不行,我的鈺兒最愛幹淨了,不能在她睡著時把她的臉弄成小花貓似的,她醒來會怪我的。”

    跪地的雙膝又掙紮起來,像隻逃竄的老鼠失去了方向,他東奔西走,終於找到了水源,又像被虎豹追趕的羚羊一般,急速的飛跑向鈺兒,抱起她來到水源之地,重傷的純魚快速的將自己的袍子脫掉,胡亂捏成一團,讓鈺兒枕著,又從裙邊撕下一塊白布,顫抖的雙手慌亂的用打濕的白布去擦拭鈺兒鮮血淋漓的臉龐,直到那張純真的麵孔出現在自己麵前,卻仍然麵無表情安靜的沉睡著。

    純魚紅腫的眼睛瞥見鈺兒青衣布上自己刺的傷口,鮮血染紅了整件青衣,痛哭流涕的純魚顫抖的雙手停留在腰間受傷部位的上麵,遲遲不敢去碰。刹那,一個念想,將鈺兒緊緊的抱在懷中,無聲的淚水變得泛濫,聲聲嘶啞叫喚著鈺兒:“傻鈺兒,你既然那麽愛我,怎麽可以拋棄我先我而去呢?你走了,誰陪我釀酒?誰陪我種花?誰陪我釣魚?誰陪我嬉笑玩耍?”

    純魚哽咽,淚流滿麵:“你不是說過飛鳥不孤,魚亦不獨嗎?可飛鳥還是飛走了,不是嗎?鈺兒,你回答我啊!還是你恨我,這是你在懲罰我?好,我發誓,我再也不離開你半步,隻要你醒過來。”

    純魚轉悲為喜,美好的憧憬著,眼淚卻依舊決堤般流落:“隻要你醒過來,我不要恨了,我不報仇了。隻要你醒過來,我們一起在墨雲山經營我們的小酒坊,一起在黃昏時采花,在早晨拾露,一起雨中散步,雪中尋梅,一起在湖中泛舟,溫酒賞月,一起照顧我們的孩子……隻要你醒過來,鈺兒。”任憑純魚怎麽撕心裂肺的喊著,依舊是那具冰冷的屍體,淒美暗淡的麵容,而周圍的曼陀羅在鮮血的灌溉下越發嬌嬈,仿佛在嘲諷純魚一般。

    抬頭,曼陀羅越發的飛揚跋扈,純魚若有所思,是屋頂上鈺兒的身影浮現,天真爛漫的聲音傳來:你知道嗎?純魚哥哥,白色的愛情和黑色的死亡是這世上最美的極致,而姐姐說黑色曼陀羅隻要吞噬人類鮮活的鮮血,便能將這兩者轉換,因為它偏愛這嗜血的靈魂。柳暗花明一般,純魚似乎看到了希望:“對,黑色曼陀羅,黑色曼陀羅,鈺兒,我們有救了。”說罷,將鈺兒的頭枕在自己的白袍上,自己小心翼翼的在曼陀羅花叢中仔細的尋找黑色曼陀羅,他似乎要把眼睛低到地底下,生怕放走了哪一根嫩芽,錯過了哪一朵小花,而花後有人唏噓長歎,不忍純魚的癡情,鎖夢也才真正明白鈺兒的等待是值得的。

    就這樣,純魚從黃昏找到了日落,從日落找到了黑夜,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月光下的黑色曼陀羅搖曳翩躚,抓住救命稻草的純魚欣喜若狂,抑製自己百感交集的心情,將自己的衣裳好好整理一番,鄭重的跪在這朵黑色曼陀羅麵前懇切的期盼:“花神,我知道您偏愛這淋漓的鮮血。”說罷,拿出胸前的匕首劃破自己的手腕,暗處的他們膽戰心驚,隻聽得純魚懇求的言語:“我願用我的鮮血換取鈺兒的性命,隻求花神成全。”

    鮮血就這樣成股的流入黑色曼陀羅的花萼中,卻依舊無動於衷的在月下輕舞,無視純魚的存在似的。墨梓蠡於心不忍,出現在純魚麵前:“夠了,純魚,那隻是一個傳說。”

    純魚的臉色煞白,微笑著:“如果出事的是小虎婆,你不也會相信嗎?”

    墨梓蠡啞口無言,不忍的目光投向執著的純魚。鎖夢也現身,點了純魚穴道,幫他包紮好,麵對純魚的大聲吼叫一點也不示弱:“就算你的鮮血能換回鈺兒的重生,你要讓她內疚的過一輩子嗎?”

    純魚已無暇顧及太多,隻是不忍鈺兒就這麽離開自己,使盡渾身力氣想要衝開穴道時,身心重創的他不敵身體的反抗,昏暈過去,再者便是淳於楓和紫姮的極力搶救。

    一潭孤寂的清水,時刻傳來滴答的聲響。黑暗下的月光灑在恬靜的鈺兒身上,鎖夢幾經摔倒,被墨梓蠡和痕兒扶起,吃力的倒到鈺兒身邊,淚水又這般無聲的滴落,那被血染紅的青衣布下不正是自己一掌震碎的五髒六腑麽?她跪了下來,輕輕的撫摸鈺兒的臉龐:“傻鈺兒,你離開了為什麽還要回來呢?可知你是我最深的牽掛,你怎麽能讓我擔心呢?”

    毒火攻心,鎖夢不敵,鮮血從口中吐出,墨梓蠡憂心不已,忙過去扶她,鎖夢傷痛欲絕,隻是內疚折磨的神情緊盯著死去的鈺兒,刹那,痕兒瞪大了雙眼,忙叫了聲鎖夢姐姐,順著痕兒的目光望去,鎖夢吐出的鮮血竟然與鈺兒體內流出的鮮血相融合,墨梓蠡緊緊的抱著鎖夢,淚落:“別想太多,上天讓你和嫩寒分開,卻送了個這麽懂事聽話的妹妹給你,以致你紅塵路上多了一份牽掛。鈺兒生前那麽愛幹淨,你也不想她這麽黏糊糊的一身血踏上另一個世界吧?”

    又向痕兒道:“丫頭,好好和你鎖夢姐姐幫鈺兒收拾一下,讓她幹幹淨淨的上路吧!”

    月色反襯出痕兒臉上發亮的眼淚,朝墨梓蠡重重的點頭,從他手中接過鎖夢,看著墨梓蠡消失黑暗中的身影,朝鎖夢道:“鎖夢姐姐,我們好好替鈺兒姐姐打扮一番,不要讓那些髒物汙染她的身體吧!”痕兒率真的眸子讓鎖夢點頭,兩人於這潭水間擦拭她千瘡百孔的身體。

    晨光熹微,鈺兒被枯柴架起,安靜的沉睡著,紫姮、淳於楓、墨梓蠡、趙逸倫、嫩寒、趙念嬈、墨痕兒都傷心的站立在這具屍骨麵前,靜靜的看著逝去的鈺兒,不舍的眼淚滑落,鎖夢於鈺兒的額頭輕輕一吻,微微笑道:“乖鈺兒,安心走吧!記住,無論到了哪兒?都要快快樂樂的。”退後幾步,手中火把一扔,幹柴烈火中逐漸消失鈺兒的身影。

    寒鴉淒淒,曼陀羅依舊如此嬌豔的開著……

    墨雲山,小酒坊。

    寒風透過窗戶掠起淳於楓鬢前斑白的發絲,通紅的眼睛直直的看著純魚,生怕他會消失一般。鎖釋伏在他膝前,靜默的不敢說一句話,傻傻的看著昏迷不醒的純魚,念嬈倚窗靠著,窗外荒蕪的景色不免帶來蕭條,化蝶般的愁目下是她剪接的記憶,那段不堪回首、不可饒恕的罪孽……

    走過墨幽宮的每一個角落,慘淡的景象在墨梓蠡腦海中浮現,物是人非,人走景黯。痕兒不忍的目光緊跟著墨梓蠡的背影,默默地陪著他。轉到正堂之時,於墨幽宮宮主之位前下跪,潸然淚下:“丫頭,是誰殺了她們?”

    痕兒前去,緊挨著梓蠡跪著,傷心的叫了聲師兄,自己又怎能再勾起那段邪惡的曆史呢?隻是任由眼淚無聲的落下,不吭半聲。刹那,地麵一陣巨響,是墨梓蠡一拳襲地,滲出了鮮血,痕兒連忙雙手抓住墨梓蠡落地的拳頭,不讓他有下一步舉動,痛喊著師兄。墨梓蠡看著痛徹心扉的痕兒,何時天真無邪的她眼神中流露出這等哀傷?左手伸過去抱住了她,嚎啕的哭聲:“對不起,丫頭,對不起……”

    痕兒隻是搖頭,寬慰梓蠡:“沒事的,師兄,墨幽宮的姐妹們雖然走了,你還有痕兒,還有墨幽宮,我們一定要振作起來,重整墨幽宮,不要讓師父失望,讓死去的姐妹們失望。”

    墨梓蠡涕泗橫流,是痕兒充滿希望的眸子讓他重拾信心,朝四周仔細的環顧,左手重重的捏住痕兒的肩膀:“丫頭,無論發生什麽事?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活著,將紫幽宮、冷幽宮、墨幽宮合一,讓三宮的思想傳於世,流於史。”

    善解人意的痕兒又何嚐不知道梓蠡抱著必死的信念來保護鎖夢與自己,隻是自己怎麽忍心不去成全他最後的心願?或許,離開這個世界,可以孝順自己的親人,可以無所顧忌愛自己的愛人,而不是擔負這無情的責任,違背自己的心做一件又一件不願做的事。痕兒撲倒在他懷中,大聲嘶叫著師兄,雙手緊抓著他的衣服,巴不得自己替他承受這一切。

    墨梓蠡的眼淚滴進她的發梢:“答應我,丫頭,做回你原來的樣子,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

    痕兒點頭,嘶啞的聲音:“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

    墨梓蠡笑了,看著眼前那把宮主之椅:“慎獨於己,博愛於世……”

    古洞,冥悲在水潭中央凝結了一切,秋千架上,是無盡的思念與回憶,鈺兒天真的身影似乎還在這滿洞的靈物之中,抱過一隻灰色的兔子,輕輕的撫摸著它,像在婆娑鈺兒的頭發一般,目光呆滯的望著水潭中的冥悲。紫姮坐在她的身旁,心疼的叫了聲夢兒,鎖夢看著紫姮越發慘白的麵孔,眼淚不由自主的從紅腫的眼眶滑落:“姨母,我好想鈺兒,好想她。”

    紫姮一把將鎖夢擁入懷中,緊緊的抱住她。是鎖夢內疚嘶啞的聲音:“是我親手殺了她,我殺了我最愛的妹妹,我的親妹妹。”

    紫姮搖頭說沒有。灰色的兔子從鎖夢手中逃走,鎖夢啜泣的聲音:“我隻顧練功,放養她自生自滅,她是那麽的天真,那麽的懂事,那麽的善解人意……”

    紫姮心疼不已,安慰鎖夢:“是因為你默默地疼她,才會有這麽善解人意的鈺兒,夢兒,相信鈺兒也不想見你這般自我折磨,讓她安心的離開,好嗎?”

    鎖夢抹去眼淚,從紫姮懷中起身,模糊的雙眼下是紫姮虛弱的身體,朝她點頭:“姨母,嫩寒會借用皇上的權力免去趙普的權力嗎?該告訴嫩寒趙普也是她的親生父親嗎?”

    紫姮起身,背對著鎖夢,自己又何嚐沒想過這事?無奈:“夢兒,如果你娘還活著,你會怪她嗎?”

    語罷,鎖夢向後一震,連忙起身,跑到紫姮麵前:“她活著是嗎?湖邊一戰,那個躺在嫩寒身旁的青衣尼姑就是嗎?”

    紫姮苦笑:“母子連心,怎麽會感應不到呢?你會原諒她嗎?”

    從紫姮的目光中,鎖夢感覺事情的不妙,憂心不已:“她喝了無塵之水,她僅剩的一絲情感是什麽?”

    怨字從紫姮口中斬釘截鐵的說出。

    鎖夢似乎明白了一切,顫顫巍巍的退到秋千上,手扶藤坐下,平靜的語氣:“姨母,等墨梓蠡處理好一切,等杜純魚醒過來,我們就去找娘吧!”

    紫姮朝她微微一笑,輕輕點頭,冥悲的寒氣更重了,整個古洞縈繞著白霧,久久不能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