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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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黃色草條子上沾了一串串小小的露珠,在月光和篝火的照射下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就如同去年趙二去鎮上給他婆娘買的那水晶耳墜一樣的好看。
不知道山外的草是不是也會和火原這裏的草一樣掛滿了露珠呢?大概也是會的吧?
月娘今天起得特別的早,這時候已經在西邊的半天上在雲後躲藏著隻露出了半個臉來,就不知道在山外,能不能也看到月娘呢?
此刻,廿八家的大郎正呆呆的斜靠著一棵樹坐在地上,手腳被一條長長的麻繩給捆了,麻繩的另一頭,正係在不遠處一個穿著黑褐色皮甲的兵丁腰上,那兵丁正一手拿著葫蘆喝著什麽,另一手則拎了條兔腿在嘴裏啃著,間或騰出手來拉一拉繩子以確認另一頭的人還綁著沒跑。
該死的,那是趙大摟的兔子!
大郎狠狠的淬了一口。
有些懊惱,若不是自己嘴饞,突然想吃烤兔肉,趙大也就不會帶了自己去摟兔子,可秋後的野兔那是最肥的時候呀,自己一說,工地上的人就都起哄讓趙大去落摟些來烤了吃,吃了就有更多的力氣開路了。
若不是為了摟到兔子而跑到離工地足有好幾裏路之外,就不會碰到這幫兵痞子,一根筋的趙大也就不會為了保護摟來的十幾隻兔子和這些個兵痞子起了衝突,也就不會受傷,瞧那一下,傷得應該很重,就怕他捱不過去。
指望有人來救是不現實的了,沒瞧見正左右手各拿了一半兔子啃得滿嘴流油的首領模樣的尖瘦臉漢子出手多狠?拔了刀直接就朝趙大的頭劈去,趙大慌忙中要不是被腳下的樹枝絆了下,估計腦袋都有可能被劈成兩半。
對上這樣狠辣的兵士,就是全村的青壯都來了,也未必能討得了好去,傾全村而出,頂多也就是三五十個漢子而已,可眼前這是多少兵?大郎有些數不過來,隻知道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內心是矛盾的,一會盼著有人來救,一會又希望村裏人不要趕來。
十三歲啦,是個男子漢了,得靠自己,大郎捏了捏拳。
眼前這幫人應該不至於傷了自己性命,否則沒必要在這荒山野嶺中帶上手腳被捆的一個孩子,沒捆了手腳,自己就是這山中的龍,被捆了手腳,也還真是累贅。
當然捆了手腳的麻繩其實在大郎眼中也是形同虛設,山中野大的孩子眼中,這山上,樹林裏,草叢中,幾乎任何一個可以撿起來的東西都能當工具來用,麻繩而已,而且這幫兵痞也不知道是欺負自己年幼還是怕勒壞了自己的手腳,綁得並不是很緊。以自己還沒長開的身軀,真要狠下心來忍著疼的話,都不用什麽工具就能掙脫了這繩扣。
可是不能呀,誰知道自己跑了後這幫兵痞會不會折回去找呢?沒找到人卻被他們發現火原村的所在,那可就不妙了。
正是因為從這幫兵痞的言談中,大郎聽出了他們並不知道附近有個火原村的存在,所以這才一直忍著沒跑。
大郎沒姓,廿八也沒給他取名。原因在大郎聽了,總覺得有點怪怪的:我家大郎,那是有大富貴的,這名我可不敢給他起,至於姓麽,我廿八都沒姓了,你個小屁孩要什麽姓?
尋常百姓家的,一般也就有個姓,名都幾乎沒有的,大掋上都按輩份或者排行來叫,比如趙大,那是在他這一輩中排行第一,就叫了趙大,趙大和趙二是親兄弟,但趙八和趙大呢,則隻能算是族兄弟,隻是趙八出生得比趙二晚了幾天,巧得很,那幾天裏,趙家接連出生了幾個小子,因此晚幾天就成了趙八了。
再晚一輩的,如果是趙家最早出生的,那就叫趙大郎,趙二郎,依此類推,直到某一天,趙大這一輩的全去了,大郎就升格為趙大,二郎就升格為趙二了。
若是趙大這一輩的還有不少人在,更晚的重孫輩出生了,則趙大就升格為了“阿公”了,隻有同輩的還會直呼趙大趙二的,晚輩的呢,這會這麽叫“趙家大阿公,趙家二阿公。”
至於字,那就更不用想了,那可都是有學識有地位的鄉紳或文人才有資格擁有的。
但總歸來說,雖然是沒名沒字的,但一個村的人絕不會叫錯的,一聽後麵帶個郎字,就知道你家或是你族中還有大人。
大體上,一家人四代同堂那是少的,能到四代同堂的,幾乎都可以得到縣尊的接見,逢年過節的,縣上或鄉裏都會送點米啊麵啊的來。天下畢竟承平了百多年了,衙門裏這點底蘊還是有的。
反正不管怎麽著,大郎就是叫大郎,沒名沒姓。這大郎也不是他一出生就有這麽叫的,很小的時候,火原村的人都叫大郎為廿八子,意思很直白,廿八的兒子。一直到了村裏人覺得他有能耐了後,這才大郎大郎的開始叫了起來,否則一個撿來的無父無母的棄兒,沒叫你一聲乞兒就不錯了。
大郎總覺得廿八阿大的說辭表麵上看起來是合情合理,是呀,阿大都沒姓沒名,那當兒子的自然也是沒姓沒名。但廿八幾次這麽說的時候,聽那語氣似乎有點心虛的樣子,就讓大郎犯了嘀咕,隻不過是小孩心性,過一會兒也就忘得一幹二淨,等到某天再想起來,又是一會就拋到腦後去了。
至少還有一條可以說明廿八阿大似乎是知道點什麽的,廿八阿大自己當年的繈褓都收得妥妥當當的不肯拿出來用了或是賣了,那是一條至少有丈來長的,摸起來很是絲滑暖和的褐色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什麽料子,大約是人家所說的什麽綢呀緞呀什麽的,聽說一丈的綢可是能換來至少一頭牛呢。
但裹著大郎的布料,廿八卻說沒有,楞說自己就是光腚躺在雪堆裏被他撿回來的。怎麽可能?大郎有些懷疑,明明記得廿八阿大在自己小時候說過,自己是眼睛還沒睜開就被撿了回來的,一個眼睛都沒睜開的嬰兒,怎麽可能光腚呆在雪地裏一點病根都沒落下?
就這麽胡思亂想著,加上被抓之前為了引開這幫兵士不再傷害趙大,沒命的跑了兩道山梁,腿腳累得直酸疼,不知不覺中就睡了過去,夢中就見廿八阿大捏著一條烤得焦黃的熱乎乎的兔腿在自己的眼前晃來晃去,但自己怎麽伸手去夠,卻總也夠不著。
猛得覺得有人舉了自己一把,然後手一伸就撈到了兔腿,可這兔腿怎麽這麽沉喲?楞是費盡了氣力也沒辦法送到嘴邊來,急得大郎雙腳一蹬就要跳起來。
“哎喲~!這小崽子還會踢人!”然後“啪!”的一聲,屁股上突然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原來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睜開眼睛,卻見那傷了趙大的瘦臉首領正在在自己的跟前,手裏捏著的正是一跳烤的焦黃的散發著誘人香氣的兔腿,而他旁邊,有一個高胖的和一個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的兵士正眼饞的盯著首領手中的兔腿。怪事,怎麽這瘦臉首領突然變得這麽矮了?和自己一般高?
“你個小崽倒是不老實喲。”見大郎睜開眼睛,瘦臉首領嘴角一挑,揚起手中的兔腿在大郎眼前晃了一下:“某家好心好意的給你拿來吃的,你就這麽報答的麽?”
仔細看去,卻是這首領的右邊眼角上似乎腫起了一點,顴骨上還掛著點泥沫子。這首領的右眼角眉框上方有一道疤,一直延伸到麵頰下邊,將整個的右臉一分為二,本來應該是猙獰的模樣,沾了土後反而有點狼狽。
“該!”大郎淬了一口,“你們若不抓我,我自是天天有得吃的,誰要你送了,再說了,那兔子也是我摟得的,是你們搶了我的,還傷了人。”卻是沒有心思去想自己怎麽就能踢得那麽老高的,踢到了這瘦臉首領的眼睛,這麽準,解氣!
“是你摟的沒錯,可卻是某等烤熟的罷?你個小崽,若不是因為….”瘦臉首領沒提防,一下被大郎淬了個正著,又羞又惱,抹了一把臉,臉上的唾沫星子和泥就混在了一起,將他塗成了個花臉,如同前年老村長大壽,村裏特意用了十張火狐皮從縣上請來的班子裏演的那被抓住的偷雞賊一樣,大郎就有點想樂了,得,以後就叫他偷雞賊了。
偷雞賊卻沒往下說,而是手一揮:“得,將這崽子捆到馬背上去,讓他嚐嚐顛倒乾坤的滋味,緊著點看著,別把人給顛沒了。”然後恨恨的將手中的兔腿往那高胖的兵士懷裏一塞,“便宜你吃了。”
“喏!”身後一聲震得大郎的耳中嗡嗡作響,就好象頭中開了個樂器鋪子,什麽鼓啊,鑼啊的就嘁哩哐啷的響了起來。
“你娘勒!”偷雞賊一個轉身,抬腿就踹,“聲音小點會死啊,要把這小崽震聾了,某可保不了你!”
然後大郎就覺得身子一輕,仰麵就躺倒了,奇怪,身下沒那麽硬呀?再接著又起來了。
這才發覺原來自己是被人提著衣領呢。
“喏!”又是一聲,一樣是震耳欲聾的,不過比剛才能好些,沒那麽難過了。
回過頭來,卻是一個五大三粗的黑漢,小眼睛,厚嘴唇,左眼角上一條傷疤如同蚯蚓一樣彎曲著一直延伸到左耳根子,這傷疤在跳躍的火光映射下,更加猙獰恐怖。倒是一對,大郎想到了偷雞賊右臉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