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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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便是郭老兄的不是了,試想,若你不說,你底下的兄弟們不說,某等也不說,誰知道呢?”持羽扇的赤虎將手中的羽扇虛虛的扇了下,然後貼在胸前,似笑非笑的看著郭仲達。

    “若是人頭都沒了,就更是安全了。”兵士打扮的白黿依舊陰森森的。

    “不妥,不妥,莫如就讓郭蛇頭先行一步,投靠於胡人去,某等在後追擊,卻也是大功一件。”頭頂紅纓的紅鮫年紀並不大,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臉龐方正,一道劍眉筆直,看起來是一臉正氣,但他說出來的話卻是讓郭仲達心中一冷,其心何其毒?

    失蹤了,還能掀起一陣波瀾,朝中還會盡力的找尋他們,或是明中查詢,或是暗中調查,總歸會能找到些蛛絲馬跡的,但若是被明目張膽的定為了叛逆,人頭送到朝廷去,朝中那位雖明知這其中有冤,但以其實力,還不足以扳倒這幾個節度使,隻能是啞巴吃黃連了。

    郭仲達相信白黿絕對有這個能力,搞暗殺的,多半都是屬於心中狠辣,且各處安插眼線的,這些年朝中也有猜測,說是白黿的隊伍經常可以潛伏到胡人的營地裏,若是說胡人裏沒有內應,偶爾一次兩次全身而退可以說是運氣加智勇,但經常全身而退就很值得商榷了。

    一隊對一隊,郭仲達還有把握決定自己的撤退方向,還能活命幾個,但是一隊對上四隊,能不能走得了就不是他說了算,能走得了,但走向哪,也不是他說了算,四隊人隻需將他這隊人往北一路的趕去,再來股胡人騎兵虛張聲勢的在塞外“策應”一下,錦腹蛇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你沒投敵,為何不往西撤而要往北撤?胡人憑啥來接應你?

    紅鮫更不用說,胡人那必定有策應的,要做到也很簡單,胡人隻認強者為尊,抓了胡人,找幾個可以收買的,放了他,自然就是他的內應,等下次胡人再來,兵潰的時候,這些個內應將胡人的敗兵帶向紅鮫的埋伏圈,就是大功一件。

    郭仲達自己在胡人那就有內應,將心度人,所以,這幾個大唐裏能獨樹一幟的強隊,大多都是如此,唯一可能的例外就是鐵衛的人。

    卻是沒想到,以玩陰而出名的白黿也僅是說殺了算了,而想殺兵冒功的話竟然是出自紅鮫之口。真要說恨他錦腹蛇的,也該是剛剛折了一個手下的白黿啊。

    “卻是沒一個好東西。”三子心不甘情不願的領著自己的那夥人回到了隊中,“唉,可憐某家中那嬌滴滴的婆娘喲,這便就要守寡了。”

    二妹也不憨笑了,攏起手來,將一雙拳頭捏得嘎叭嘎叭響:“哼,俺就是死了,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大郎數的是五百一十二人,但卻不包括四周包圍了他們的人,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從哪冒了出來,之前派出的斥侯卻是一個也沒發現,卻也難怪,本來就是以摸營擅長的,對上搞暗殺的老手,潛伏和反潛伏的能力自是高下立判。

    侯大的那一夥迄今為止都未能發回信息來,想來已遭不測。

    “畢竟袍澤一場,也不用太過。”紅鮫的提議出奇的沒有得到其他人的同意,四人裏,赤虎顯然是領頭的,他將手中的羽扇一搖,示意紅鮫不要再說,“時如不早,郭老兄,咱們打個商量,你將那小孩兒藏哪了?將其交出來,某等可以給你和你的兄弟們個痛快。”

    “小孩兒?哪來的小孩兒?”郭仲大心中一喜,果然,隊伍裏沒了綁著的大郎,這些人就以為大郎不在隊裏了,隻要他們沒發現大郎,未必就沒有一線生機。

    “你卻是不知,那常山縣丞原就是某當年的把兄弟,隻因一場惡仗下來,傷著了肺腑,便到地方上任,某等早已知曉你卻是擄了那小孩兒來,這一路上,那小孩兒被你們捆綁於馬上,但如今,馬上卻無人,不是你藏起來難道還是某家藏起來了不成?說罷,郭老兄,某叫你一聲老兄,看的便是往日並肩殺敵的份上,可某認你,某底下的兄弟未必認你哦。”赤虎依舊不陰不陽,不緊不慢的。

    赤虎自有托大的理由,精心策劃,以上千人包圍了這近百人,兵力比是十比一,即便是羽林親衛來了,也是插翅難逃,因而他並不急於讓兵士們進攻,嗯,在獵物臨死前,好好的玩一玩,看看獵物那絕望的眼神,也是一種享受呢。

    至於小孩子,沒啥大不了的,上頭隻說不要讓那小孩落入朝廷之手,又沒說要活的或是要死的,等到把這些人都了結了,趁著秋天的幹燥勁,放一把火,將這山林燒了就是,想來這郭仲達必定是將小孩藏於某處,這火一燒不死也不成,再保險點,派幾個人蹲守在那小孩兒的村裏,還怕小孩兒上天入地了?

    倒也不是沒想過屠村的,但他不敢,自太宗以降,就沒有一支軍隊在謀反前敢這麽幹的。謀反?現在的境況多好?謀反就成了各節度使的公敵,腦子進水的人才會這麽幹,別看朝廷的政令隻能約束得了一半天下,但真打起來,各地勤王的兵就不是他一隻小小隊伍能吃得消的。

    “%¥·#*—*”大郎見那家夥裝模作樣的非要扯半天,不由口中嘰哩咕嚕的冒出了一句話。

    “鬧嘬鬧代?”三子猶在那恨恨不已,突然聽到大郎嘰哩咕嚕,搞得一頭霧水,這說的是啥話?便是胡人也沒這口音哦?

    “這家夥囉嗦,囉嗦的人往往先死。”大郎也不知道自己說的啥,反正心中的想法就是如此,他眯了眯眼,抽抽鼻子,伸出手在舌頭上抹了一把,舉向空中,片刻後,拉了拉二妹的袖口:“二妹,將我舉起來,要舉到最高,讓他們看見。”

    “且住!大郎,你若藏起來,我們還有一線生機,你若出頭,他們也不傻,必定知道你就在我等之中,那時候便是神仙也難救了。”三子大急,趕緊的拉住正憨憨的要將大郎舉起來的二妹,情急之中,突然道:“挖坑,大家挖個坑,讓大郎藏進去,天黑了他們未必就能發現大郎,隻是大郎,你若能逃過,千萬記住這幾個人,一定為我等報仇就是。”

    “你當那白黿是傻的?他才是挖坑的老祖宗。”大郎歎了口氣,“就是死馬如今也隻能當活馬醫了,二妹,聽我的,舉起來,不舉我們反而會死,把我舉起來,我變個戲法給你瞧。”雙方的對話大郎是聽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的。

    “也罷,某就最後陪你瘋一次。二妹,舉起來。”不遠處的郭仲達也聽到了隊中幾個人的對話,一番拖延下來,見那赤虎並不真的很著急,心下也就明白了大郎在與不在隊裏,所有人的命運都已經決定了的,而大郎就在隊裏,真的殺將起來,大郎同樣是個死。

    “嘖!嘖~!”見到被包圍了的隊伍中,突然的高高舉起一個小個子兵士,赤虎搖搖頭,歎道,“果然是不死心喲,你當推出個小兵來,某就會被你騙了不成?幾位兄弟,既然郭隊正想玩,咱就陪他好好玩上一玩?就不知你們當中誰有那斷袖之好?這郭隊正性子烈,倒是有點味道的。”說完掩麵吃吃而笑,本來好好的男人一個,突然就有了點嫵媚之態。

    本來還稱呼郭仲達為郭老兄的,如今老兄二字也省了。

    大郎的雞皮疙瘩是掉了一地,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中暗罵:死人妖。

    “風來!”管他三七二十一,大郎憋了一口氣,將左手向空中一指,畫了個圈圈,然後衝著赤虎他們一甩。

    “嘿嘿,這玩的啥把戲?跳大神?”鐵衛哈哈大笑,“這是情急了?臨時請神麽?沒有神案,沒有香火,哪路神仙肯聽你的?”

    周圍的兵士也是哄然大笑。

    “閻羅老兒!你欠我的,現在可以還了!”大郎腦中已經是一片空白,但腦海深處,有個聲音一直叫他這麽做,而形勢也由不得他多想,隻是機械的按照腦中的命令照做。

    “哈哈~哈哈~”包圍著錦腹蛇的一千多人這會是全都聽清了,笑得更是歡暢,沒想到竟然可以在這樣的情形下瞧了這麽一出戲,以後回去就有得談資了。

    驀然,“嗚~!”的一聲似狼嚎一般,一道聲音就那麽憑空響起,緊接著便是穀地四周的樹影無風自搖了起來,開始是小幅度的搖擺著,幾乎不可見,但僅僅幾息工夫,樹影越搖越甚,樹葉也開始嘩啦嘩啦的作響,天還未真的全黑,眼力稍好的還可以看見一片片的樹葉就那麽從樹上掉落。

    一片,兩片,越來越多漸漸的聚集起一股旋渦狀的柱子,向著赤虎他們幾個所站之出卷去,一邊卷著還一邊的吸納了新掉下來的樹葉,旋渦逐漸壯大,開始是兒臂粗,然後便有壯漢的大腿那麽粗,再然後,就似一口大鍋那麽粗。

    “噝~”四周所有人,包括了錦腹蛇的近百號人在內,齊齊倒吸了口氣,這分明就是龍卷風,可龍卷風隻有平地裏才能起,這山林中哪能起得來?頓時看向大郎的眼神已經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