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立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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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麽?”大郎摸著下巴開始不再說話,而郭仲達眼中的熱切卻是逾發的濃烈了起來。
“太子為人如何?”這是要先了解的,找對好上司或者說找對庇護傘很重要,就如同在火原村,有老村長庇護著,大郎和廿八就過得很滋潤。
“太子為人秉厚純良,便是對尋常百姓,也是和悅得很。”郭仲達想都沒想,直接就脫口而出,這讓大郎相信他說的是真的,至少在表現上,太子算是一個好人,是不是完人可不知道,但最好別是完人。拍了拍腦袋,大郎很想從那門縫裏再知道點什麽,但沒用,於是就隻好沉默。
然而大郎沉默之後說的話卻兜頭給郭仲達澆了盆冷水:“我不做國師,我也不是國師。”
“為何?”不解之外,想破了腦袋依舊是不解。國師多好呀?不光相公大臣將領全都尊敬你,就連皇帝也是對你尊敬有加,有時國師說話甚至要比最親近的大臣管用多了。
“沒有為何,不是就不是。”大郎一字一頓的,“因為我不喜歡,我隻做我自己喜歡的。”
“那麽郎君喜歡做什麽?衝鋒陷陣的領軍?還是如靖節先生?又或如趙公?還是說,和老神仙一般遊戲人間?”
靖節先生便是陶淵明,趙公在整個唐時指的便是長孫無忌,老神仙就是孫思邈,這三個都是屬於傳奇性的人物,但除了後兩個大郎隱隱約約知道是藥王和太宗皇帝的大舅子外,第一個就不知道誰了,可不用問也能知道,大概也是屬於非常牛的文人一類,大郎並不關心,所以也不問,隻是搖了搖頭:“都不是,我想做的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大匠。”
“大匠?”大匠永遠隻有一個,大匠不光是尊稱,還是官職,而且還是相公級別的官職,其地位不可謂不高,全稱為將作大匠。往往身任將作大匠的,也同時是工部尚書,比如貞觀時期的閻立本和閻立德兄弟,一個是監作少匠兼工部尚書,一個是將作大匠兼工部尚書。都是牛逼哄哄的泰鬥級人物。
可卻隻是個尚書,和國師的地位差距不少,郭仲達初時有些失落,但隨即又高興起來,大匠便大匠,能上大匠,加上還會法術,到時候皇帝任其為國師,難道郎君還會推卻嗎?或許等到那時節,人非物易,郎君改變了想法也不一定,再說,從現時節到大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夫匠者,必先勞其心,煉其神,鍛其體,勤於行,敏於思,五年鍛體,五年鍛神,五年神體合一,略有所成,方為少匠。視乎十年為一年,一年如一日,專著細處,翹眼看天,如是漸進,方可窺得大匠之道;又十年寒礪,毋外力而登殿者,可為大匠!”
這是掛在器監局正堂上方的一副字,也不知道出自誰的手,言辭上其實頗有諸多不通之處,但卻是連當年的李太白也是不敢挑刺的,更是曆代出入器監局,登堂入世得了一身官袍的匠人們奉為金科玉律的存在,不光是自己身體力行,便是收了新徒,也必定是帶到這裏來好好的教導一番的。
因為經常要用到火油,也經常要去修手弩,錦腹蛇是屬於器監局的常客,對這段文字,郭仲達幾乎可以說是倒背如流。
按其所說,十五年方可為少匠,又得再過十年,方能窺得大匠之道,然後又要過若幹年,有了際遇,一朝頓悟後,才有成為大匠的資格,這都是對誰說的?對那些天資聰穎的匠工們說的,沒有天資的,別說十五年,就是再給十個十五年,也依舊成不了少匠。
郎君是有這個天資的,這點郭仲達深信不疑,其手之巧,便是他這等常練各種排查陷阱,破壞機關的人都要歎服;更不用說其想法之廣和跳脫,竟能想到以胡麻油兌火油出了威力更猛的新油;還能變戲法;還能能知道隻要有夜明珠,就可以很輕鬆的琢磨金剛石。這份學識,早已經超過了器監局裏那些浸淫了幾十年的老匠人許多了,便是比起少匠來,也是不差的。
但不管如何,要成為大匠,就必須先成為少匠,這是誰也跑不掉的。
而成為少匠,光有天資還不夠,還得拿出讓世人讓朝廷認可的東西來,不是一個兩個,而是要許多。有多少人天資是夠了,但就是因為成就不夠而終身不得成為少匠,這樣的匠人在大唐簡直就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所以,郎君還需要時間,所以,某不急,等得起,十五年對別人來說可能漫長,但對郎君來說,大抵有個十年八年也就夠了。
“善,某便為郎君謀,郎君要什麽,某便去幫郎君找了來,大唐沒有,胡人那總有,胡人那沒有,吐蕃那也當有,吐蕃那沒有,天竺或是波斯或是暹羅或是扶桑也定是有的,總之天南地北,某就為郎君去找東西去。”
“白黿的人最好是聯係上,看看他到底什麽意思,有他相助,找東西也容易些。”大郎眨眨眼。
“喏!某這便安排幾個兄弟去尋白黿,不能讓這龜兒獨善其身了。”郭仲達會意,白黿的人善潛伏呀,那不告而取對白黿來說簡直就是易如反掌,有些東西或許在某個番國王室裏,人家要是不給,又不能撕破臉皮的去搶,那就隻好不告而取了。
一大一小就這麽在簡短的談話中達成了某種的默契。
出得渭南,便是一條直直的大道,道上鋪青磚,中間嵌以青石板,而且為了防止馬蹄踏上打滑,青石上還如石磨一般的刻出深深的斜紋,有的青石上的紋路還非常的清晰,是新換上的,有的紋路已經磨損大半,路上還碰到有小吏正帶了一幫的工匠叮叮當當的更換青石。
路邊的柳樹葉已經幾乎落盡,隻留了為數不多的還頑強的掛著,在吹著有些涼意的西北風中隨著枝條搖搖擺擺,就是不肯落地。白老大撒著歡的在路邊追逐著總算是在風中扛不住而飄了下來的落葉,當它跑得比隊伍快的時候,就時不時的停下來,回頭看著隊伍,等隊伍上來;而當它落後的時候,便會在隊伍後麵叫喚幾聲,似乎埋怨大郎他們走得太急了。
出城十裏,遠遠的就見一人牽著一匹馬守在路邊,等近了後才發現原來是黃祝這個家夥,隻見他一見到大郎的馬車就撲了上來:“小郎君,某願隨小郎君去長安。”
“你阿爹舍得?”郭仲達騎著胡人送給大郎的那匹西域馬,用手中的鞭一橫,虛攔了一下,問道。這匹馬和勳貴名將們的大宛馬是沒得比,但也算是好馬,整整要高出錦腹蛇隊伍裏的馬一個頭來,通體黝黑,四蹄落雪,端的是俊朗,因此當大郎說送給他時,他也沒推脫,直接就生受了。
“舍得的,舍得的,便是阿爹命某追隨小郎君而來。郭校尉,這裏有阿爹的書信一封。”黃祝也識趣,馬上就停下了腳步,從懷裏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的遞給了郭仲達。
這是一封黃縣丞寫給郭仲達的信,大意是請郭仲達看在往昔的情份上,幫著自己不成器的兒子說說好話,讓其得以跟隨在小郎君身邊,鍛煉鍛煉,省得整日介的在渭南無所事事,就知道貪圖些小便宜雲雲。
雖然知道大郎並不識字,郭仲達依舊把信遞給了大郎看,並把黃縣丞的意思簡明扼要的說了。
“這是為質的意思了?還要你還當日的情?”大郎笑了,“那就讓他跟著吧,隻不過先說明,我到長安,還是前途未定的,說不定今日看起來威風得很,那也是因為有了錦腹蛇在旁,等到長安,我依舊隻是一介白衣,什麽時候有出頭之日都難說的,他可要自己做好準備。”
“某省得的,省得的。”黃祝離得並不遠,將二人的對話是聽得清清楚楚,“別人不知小郎君的能耐,某卻是知道的,白水一役滅了鐵衛,旁的人以為全是錦腹蛇的功勞,某卻是知道最後擒了鐵衛的卻是小郎君,僅憑這點,小郎君以後也定是個人物。”
“話說得倒是挺直的。”大郎笑了,“既然如此,那麽先派個任務給你,從今日起,你便教我識字。”大郎真不識字嗎?或許十天半個月前是如此,現在卻竟也能認得些許的筆畫簡單的字,而有些比較繁瑣的字,看字形,也可以猜出意思來。
但不會寫。
所以還是得人教,郭仲達是識字,也會寫,還寫得不錯,龍飛鳳舞的,至少在大郎看來字很漂亮,但郭仲達卻是大唐的軍兵,他自有職責在身,不可能天天跟在大郎身邊教他學字。而黃祝呢,雖然是考了十幾年才得了秀才,那畢竟也是有學識在身的,教其他的恐怕不行,可教認字足夠了。至於心性,以後再說,能留就留,不能留就打發了去。